2007/02/26 | 什么什么36计 BY:北色
类别(非天主流) | 评论(0) | 阅读(250) | 发表于 14:51

 
   
  
  一
  “二月二,龙抬头。今天是个普天同庆,天下太平,万民欢腾的日子——我要告别师门,步入江湖了!从此江湖上又会多了一个,艳压群芳,技压群雄的隐世高人!我几乎已经听到百姓的赞美声,美人的尖叫声,史官的惊叹声。其实我是个本分自谦的人,这种虚假的荣耀是从来不会入我法眼的,我会把这些声音当作天空中的一片云彩。不过偶尔我也会委屈自己去听一下这种声音,毕竟聆听也是一种美德嘛,谁叫我这么善良呢?
  “今天我离开师门,不是为了游山玩水,不是为了行侠仗义,更不是为了保家卫国。我深深地感受到我的肩头承受着一个重担!但是,既然我已经下定了决心,我就会义无反顾地朝着这条路走下去,不达目的誓不罢休!我定不会辜负师父师爹对我的殷切期望,三年之内,一定会带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回凤无崖,拜谢师父师爹多年来对我的养育之恩!
  “日在天上,普照大地,心在胸中,以表决心!特此立下军令状一份!”
  纤美的手指拈起信纸,他仔细浏览了一遍,又稍微感叹了一下写得一手好字。朱唇勾起美好的弧度,淬若秋水的眼眸波光流转,似笑非笑,艳丽中带着骄狂,妩媚中带着邪气。他点点头,满意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:“华陨”。
  “嗯……”身为华陨的师父,无极教前教主,水无央正痛苦地拧着眉毛,手里捏着那份军令状,“你下山跟天下太平有什么关系?”
  “当然是众恶人一听到我的名声,就闻风而逃了,所以就天下太平,路不拾遗,夜不闭户了。”
  “我看是避之若虎才对。”水无央嘀咕着,“姑且就认为你说得对吧……那这个艳压群芳,技压群雄的隐世高人……陨儿,你是不是太夸张了点?”
  “我本来想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旷世奇人的,但是后来想想做人还是谦虚点好,就算是实话也不用老是放在嘴边,所以就改成这个了。”
  水无央看着他心爱的徒儿,还记得小时候把他抱在怀里随便乱捏,现在却已经长大到他抱都抱不住了。如此俊美的人儿,水无央越看心里越欢喜,一想到他要离开自己了,又是一阵感慨:“陨儿啊,你这一走,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,江湖险恶你一个人怎么应付啊,你一定要……”
  “师父啊——”华陨胸中情愫涌动,猛得扑到他师父身上。
  “孩子啊——”到底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啊,看来还是舍不得走啊!
  “师父啊!你有没有什么宝贝送给我啊?不要小气嘛,反正你在凤无崖上也用不到对吧?什么红黄蓝绿的粉啦,什么东南西北的盘啦,都给我一点,多给我一点嘛!”他嚷着在水无央身上乱摸。
  “死小孩!我以为你舍不得为师,原来是看重我的宝贝啊!”
  “哎呀,师父你多心啦,我带着你的东西闯荡江湖,见物如见人,对不对?所以拿出来嘛!在哪里?在哪里?”
  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插了进来:“华陨,越来越不象话了,居然敢猥亵你师父!”
  “师爹……”华陨睁大了眼睛辩解道,“哪有啊,我在跟师父依依惜别呢!”他搂住水无央,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,“师父啊,徒儿好舍不得你啊!”
  “呜呜,师父也舍不得你啊!”水无央易动的情绪早已被这伤感的场面挑得热泪盈眶,从怀里掏出些瓶瓶罐罐,“这些药粉放在我身上也没有用,现在交给你,以后行走江湖也好防身。”
  一见到药瓶,他眼睛一亮,哭得更大声了:“师父啊!徒儿不想离开你,徒儿想一辈子侍奉你老人家!”
  “陨儿啊,师父知道你孝顺,但是你终究是要离开我们的……”他又从怀里掏出个包裹,“这些小玩意你也带在身边吧,虽然东西小,可是各有精妙之处,待你细细研究。”
  “师父啊——啊——”华陨张大了嘴,准备下一轮哭泣,却是华宁修实在看不下去了,拖着华陨就往外扔:“快走吧快走吧!没事不要回来骚扰我和你师父!”
  华陨优雅地拍着灰尘,风度翩翩地整了整衣衫,随时随地注意自己的形象是最重要的。
  “陨儿!”水无央冲出来,挥泪告别,“师父以后不能照顾你了,你要多珍惜自己!”
  华陨朝水无央和华宁修两人挥了挥手,目光变得沉静。对于这两个养育了他二十五年的人,已经不是恩情二字可以描摹的了,一个教他学文,一个教他习武,灌注了毕生的心血。远离二老,初入江湖,对于华陨来说,不啻为一种考验,只是他生性聪慧刁钻,凡是遇到他的人,恐怕还是吃亏在先吧……
  “陨儿——”背后又传来水无央的呼唤,华陨凝神回望,人影依稀已经模糊。
  是还有什么要嘱咐徒儿的吗?
  “不要忘了你的誓言:三年之内,带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回凤无崖!”
  华陨脑中嗡嗡作响,差点被石子绊倒。
  于是,潇洒可爱纯洁善良的华陨,正式踏上他的——江湖猎美之路!
  江湖盛产英雄,英雄必有美人伴,于是江湖盛产美人。
  有江湖的地方,就有美人,这个是华陨推断出来的理论,可是美人到底在哪里呢?
  他琢磨着这个严肃的问题,只身来到了大兴城。大兴城乃大郦王朝的第二大城市,人烟阜盛丝毫不差京城,他很快便沉浸在了大兴城的繁华之中。
  碧波澄湖,华丽的画舫徜徉于湖面,水天一色,远山空朦。
  华陨凭栏斜倚,宽大的衣袍迎风飞展,吹散了披肩的青丝。他浅盈微笑,一手执六曲水晶杯,一手拨撩发丝,卓绝的丰姿是降落人间的神仙,而非堕入人世的谪仙。他就像一株含烟带雨的梨花,似幻似真,缥缈不定,风情万种而优雅动人。
  “春风袅袅柳如依,繁枝乱蕊被花恼。绝代佳人何处寻,欲盼青鸟探看勤。”
  华陨轻轻吟诵信口而作的诗,抿了口酒,继续维持着他优美的姿势。
  来往画舫上的少男少女纷纷向他投来爱慕的目光,他则向他们微笑颔首,可心里已经嘟囔开了:怎么我坐了这么久,还没有倾国倾城的美人出现?糟糕,腿好像有点麻了!
  他修眉微蹙,顿显幽怨之情,我见犹怜,周围三丈之内的景致黯然失色。以至于后来大兴城盛传一个说法:只要华陨皱一皱眉,大兴城百姓就要哀叹三日。
  美人,美人,你在哪里?
  正当华陨心中哀嚎,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闯入了他的眼帘。
  那人凌空跃起,施展蜻蜓点水,踏水面如履平地,向华陨的画舫飞奔而来。
  是天意捉弄?是命运劫数?
 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,他身子轻轻一沉,落在画舫上。
  他一看到华陨,眼神骤然一变,箭步向他扑来。华陨大呼一声“美人!”张开双臂,准备迎接美人的投怀送抱,眼前一黑,被对方压倒在身下。
  天哪,美人怎么这么热情?真是老天眷顾我!
  “美人!”华陨神情呼唤。
  “呃?”美人一愣,“你怎么知道我叫寐人?”
  “上天赐我一双慧眼。”
  “你再罗嗦,我就赐你一双熊猫眼!”寐人扬了扬拳头,随即压低身子,目不转睛地盯着船外。
  华陨这才发现原来美人正被三个蒙面人追赶。天不怕地不怕的他,根本不会把注意力放在没脸的人身上,专心欣赏起他的“美人”了。
  美人星眸剑眉,气宇轩昂,英俊非凡,他凝神而视时,目光如炬,薄唇抿成有力的弧度,再看他刚才一跃一扑,矫健如飞燕。
  华陨再度忍不住赞叹道:“唉,近看你更加美!”
  寐人过于专注于船外,没有注意到华陨说了什么:“喂,你不要害怕哦,千万不要叫出来,躲在我身后就可以了。”
  真是个好男人啊!华陨赞叹。
  他悠闲地从桌上拎起一串樱桃,腻到美人身边,在他耳边呵着气,摘下一颗樱桃塞入美人口中。
  一颗樱红的果实凑过来,寐人下意识地张嘴吞了进去,鼻间飘来一股淡淡的梨花香,竟然是从这个美丽中带着妖异的男人身上传来的。
  “喂,别靠过来,否则我揍你!”寐人威胁道。
  华陨眨了眨眼睛,无视他的威胁:“美人,嫁给我吧!”
  这回轮到寐人哑口无言,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了华陨好一会,露出个厌恶的表情:“世界之大,无奇不有,不过是出来办事,怎么会遇到这种怪人的?”说完,继续观察蒙面人。
  居然无视潇洒可爱的我!华陨气恼,激起了强烈的征服欲!
  “我跟你说啊……”
  “嘘——别吵,过来了。”寐人打断他的话,只见蒙面人搜了几条船之后已经朝华陨他们过来了。
  “嫁给我。”华陨不依不挠。
  “别吵!”
  “嫁给我!”
  “闭嘴!”
  “嫁——给——我!”
  寐人只觉得耳朵被他吼地嗡嗡作响,好像警钟长鸣。
  这个澄湖湖面上,除了聋子都听见了。不意外的,蒙面人发现他们了,几个跳跃来到他们船上。
  “都是你!吼什么吼呢?跟我有仇啊?”寐人怒道。
  华陨见美人生气了,顿觉委屈。
  这时三个蒙面人已经冲了进来,忽然一丝冷风掠过颈间,引来三声惨叫,当场横尸船上。
  “不要生气嘛……”华陨蹭着寐人,“我也知道感情是需要慢慢培养的,不着急不着急……”
  寐人却是心中大骇,活生生的人竟然瞬间毙命,到底是什么人,出手那么刁钻狠辣。
  又注意到刚才一个劲地吃樱桃的华陨,一个核都没有吐出来,心下一疑,凑上前去检验尸体,果真是要害大穴上一个个樱桃核大小的血洞。
  “我会拿八人大轿来台你进门的,绝对是明媒正娶……”华陨靠在他身上,依然滔滔不绝。
  死了人的事情顿时引起轰动,寐人一见情况不妙,要早点脱身,也不管华陨还在罗嗦什么,轻轻一跃向岸上飞奔。
  “啊——美人,别走!”华陨急道,看着那视线中越来越小的身影,嘴角勾出高深莫测的笑容,“美人,你等着,想我熟读什么什么三十六计,还怕追不到你?”

 

  二
  原来这就是号称大兴第一酒楼的“天圆地方”啊,又能再见美人,华陨已经是兴奋异常了!
  他取出一面小镜子。嗯,不错,面色红润,衣冠楚楚,定能迷倒一群人!出发!
  “客官这边请!”店小二看见他先是被他的容貌一怔,但很快反映过来,殷勤迎客。
  华陨雄纠纠气昂昂地跨进店内,一双美目四处扫射,寻找美人踪迹。
  他一眼便看到寐人正站在柜台后面,一面看着帐簿,一面打着算盘。
  原来他是天圆地方的掌柜啊,果然是聪明睿智!
  并不知道掌柜和聪明睿智有什么关系,他再度整了整衣衫,一手撑在柜台上,一手拨弄长发:“美人,我终于找到你了。”
  寐人懒懒地抬眼扫了他一眼:“客官想要点什么?白珑酒和水晶琥珀鸭是本店的特色,要不要试试看?”
  假装不认识我?太无情了!
  “是我呀,昨天澄湖上的那个!我已经找了媒婆了,我的动作很快吧?我这个人一向是雷厉风行的,你千万不要表扬我哦,直接用行动来表达爱意就可以了!”
  天圆地方里所有的客人都停下了动作,无一不张大了嘴看着这个妖魅的男人说着惊世骇俗的话。
  寐人顿时涨红了脸:“你有没有搞错啊?我都不认识你!”
  “啊,可是我认识你啊!你是美人啊!不认识我没有关系,我叫华陨,我们现在就可以认识认识,或者等成亲了之后再认识也没有关系,我不介意就是了!”
  “我是叫寐人,不错,但是你的发音怎么那么奇怪啊?外地来的吧?我全名叫司寐人,不要寐人寐人得叫,别人会以为我跟你很熟的!”
  “斯美人?这个美人?啊,果然是个好名字,我越来越佩服自己的眼光了!”
  司寐人再也受不了了,作出恶心的表情,招呼店小二:“小君,这位客人有点不舒服,你带他到隔壁王大夫那里去看一看。”
  罕小君惊道:“王大夫是兽医啊!”
  “没有关系,很适合他。”
  “美人,你好冷漠啊!”华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跃到柜台后面,抱着他蹭来蹭去。
  这到底是什么烂人啊?想他司寐人也是大兴城出了名的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,仰慕他的男男女女可以绕澄湖一圈,怎么会遇到他的?压低了声音嚷道:“喂喂!大家都看着呢,你不要当众做这种下流的事情!”
  “下流?那好吧,我不当众做,我们回房间慢慢做。”
  他说得很大声,似乎在他看来,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要光明正大的。众食客窃窃私语,不时飘来几个试探的目光。
  “是可忍孰不可忍!”寐人大吼一声,一拳砸中他的左眼。
  “呜,你怎么可以打脸啊?算了,谁叫你是我最爱的人,我就不跟你计较了!”华陨眼睛青了一块。
  “小君!你还愣着干什么?把他拖走!”
  “好好好,不要吼我……”罕小君艰难地拖着华陨,硬把他塞到二楼临窗的雅座上,“公子你一表人才,容貌出众,怎么会看上我们掌柜呢?可惜啊,真是可惜了!”
  “他好像是你老大吧?你怎么这么说他?”
  “看上去温文儒雅,其实脾气烂到根,动不动就一拳揍上来,分明是个衣冠禽兽。公子你以后和他相处一定要小心啊,随身带好金创药,以备不时之需。”
  “可怜的人,我会用我温柔善良的心来感化你们掌柜的。”
  “公子要为我们作主啊!我们以后的幸福就要全仰仗你了。”罕小君抹泪。
  “放心吧,只要你们掌柜嫁给我,一切都包在我身上!”华陨慷慨激昂道。
  “我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协助你的!”罕小君激动地握住他的手,已是泪眼婆娑,一项阴谋就这么达成了。
  “咳咳!你们两个干什么呢?”寐人鬼魅般出现在两人身边。
  罕小君做了个鬼脸,立刻跑下去干活。
  “美人,我们是清白的,什么都没有做,你不用吃醋。”
  寐人抽了抽嘴角,懒得跟他说这些:“喂,我问你!”
  “我叫华陨,我师父师爹叫我陨儿。不过既然你是注定要嫁给我的,叫我陨儿好像不太象话,我希望你叫我阿陨。”
  “华陨……”
  “阿陨!”
  “……阿陨……你……”寐人被他打败了,可是这么一番折腾,他几乎忘了自己要问什么了。
  “美人,我知道你想感谢我上次的救命之恩,这里没人,你想要怎么报答我都可以!”他说着身子就偎过来,惊得寐人一拳把他打回座位。
  哎哟,果然是出手毫不留情。华陨捂着脸,痛得龇牙咧嘴。可是,只要是心爱的人打的,再痛也是甜蜜的!华陨这么安慰自己。
  “我是想问你,到底怎么找到这里的?”
  “是爱情的力量指引了我前进的方向……”
  又是一拳砸在华陨脸上:“说实话!”
  “说好不打脸的!”华陨嗔道,“我在你身上撒了药粉,然后放了引路蜂一路跟到这里来的。”
  “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?”
  “像这么美丽的人,不叫美人叫什么啊?”华陨咯咯笑着去捏他的俊脸。
  寐人眼冒金星,那是被他气的,啪地开拍他的手。
  “不要那么粗鲁嘛,你是逃不出我的手心的……”华陨撒娇道,眼中闪出绚烂霓虹,令人无法揣测他内心的想法。
  又是那股淡淡的梨花香,寐人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沉浸在这种似有若无的绝美境界中。
  “至于过程嘛,我们可以慢慢享受……”华陨轻声呢喃,仿佛热恋中的爱人在耳畔低语,蛊惑着寐人的心。修长的手指抬起他的下巴,华陨就这么亲了下去,好像味道还不错,再次压上唇瓣,灵巧的舌头探了进去。
  寐人一时没有回过神来,直到舔到了他的舌头,当场僵硬到不能动弹,猛得推开他。
  华陨笑嘻嘻地舔着嘴唇,似乎在回味刚才浅尝辄止的吻。不错!大有发展前途!
  “你……”竟然这么就被偷去了一个吻,寐人气得说不出话来,干脆用行动表示他的愤怒,“找死!”这一拳打在他的右眼,然后大步离去,楼梯被他震得巨响。
  这下华陨真的熊猫眼了,他捂着脸,却还在偷笑,像只偷了腥的猫。
  当他还自我陶醉的时候,有两个锦衣公子也来到了二楼雅座,在他不远处坐了下来,当然没有过多地在意鼻青脸肿的华陨。
  寐人一看到这两个人,便吩咐罕小君道:“就是这两个人了,情报上说消息是在一个荷包内,你趁他们不注意偷出来。”
  小君应声而去,端了一壶茶就到他们桌前打探:“两位先休息一下,需要点些什么?”他看到华陨正在一边无聊,便凑到他身边,“我带你去后院住下吧。”
  华陨一听心花怒放,真是出门遇贵人,还能与心上人住同一屋檐下。
  当他经过那两人身边时,好奇地问道:“水晶琥珀鸭是你们的招牌菜?什么时候请厨师教我做?”
  “你对厨艺有兴趣?只要你有办法让司老大变得小鸟依人,我就叫厨师教你。”
  “这个难度好像大了点吧?”华陨摸着头跟罕小君往后院走。
  “阿陨哥……”一路走来,小君连称呼都改了,“我会看面相哦,我看你最近会有大劫!”
  “不要瞎说!”华陨优雅地甩了甩头发,“我可是人见人爱,潇洒可爱,观音座下小金童,如来佛前金翅鸟!怎么会有人舍得伤害我呢?”
  小君看着满脸淤青的他,摇了摇头。虽然华陨唇红齿白,粉肌玉肤,但他眉宇之间隐有粉色瘴气。照小君多年看相的经验,此劫命为桃花劫,遭遇此劫者,轻者魂牵梦绕,重者要死要活,实在是人生一大劫数!
  回到天圆地方,小君端了几盘菜来到锦衣公子桌前,当他准备下手偷荷包的时候,却发现情况有变。
  寐人看到罕小君脸色苍白,便问是怎么回事。
  “老大,他们身上根本没有荷包!”
  “不可能啊?难道是情报有误?”
  与此同时,华陨斜依在床上,歪着脑袋,手里掂着一个粉色的荷包。
  “‘在天愿作比翼鸟,在地愿为连理枝。’天哪,实在是太感人了,真是道出了我对美人的爱慕之心啊!不如我把这个玩意送给美人,作为定情信物吧!”

 

  三
  与此同时,华陨斜依在床上,歪着脑袋,手里掂着一个粉色的荷包。
  “‘在天愿作比翼鸟,在地愿为连理枝。’天哪,实在是太感人了,真是道出了我对美人的爱慕之心啊!不如我把这个玩意送给美人,作为定情信物吧!”
  他一边用冰敷着臃肿的脸,一边构思着到时候该如何对美人表达爱意,是应该先用一个热情拥抱温暖他,还是吟诵一首情诗来感动他?
  脸上是如痴如醉的笑容。
  打点好店内一切,寐人独自回到房间。
  没有道理啊,既然传到他手里的情报,应该是绝对正确才对啊,为什么有误呢?
  他再次仔细阅读情报:粉色锦缎制成,绣有“在天愿作比翼鸟,在地愿为连理枝。”
  说得那么详细,怎么可能是假的呢?寐人百思不得其解,将任务失败的消息用信鸽传了出去。
  忙碌了一天,寐人疲倦万分,其实累的不是身体,而是心。
  想自己为人正直,好善乐施,前世今生应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,为什么会冒出来一个叫做华陨的人来折磨自己呢?表面面相娇柔,其实脸皮赛过城墙八拐弯,表面楚楚可怜,其实一肚子坏水!害自己今天出尽了洋相,在天圆地方这种公开场合被人又抱又亲,明天这个八卦肯定传遍整个大兴城!以后追求自己的姑娘,会不会有心理阴影啊?
  不过……他的唇倒是挺软的,还甜甜的……和对街的百花楼的花魁小翠比起来,各有千秋啊……
  他摸了摸唇,似乎在回味这个吻,还有那股梨花香,无意识地舔着唇,脑中警声大作——我在想什么啊!真是中邪了!
  寐人越想越怒,狠狠地脱下外套,摔在桌上。
  好久没见小翠了,今天晚上去找她。一想到小翠柔软的身体,寐人色眯眯地笑了,可是脑子却跳进另一张脸,一张美丽而绢狂的脸,正期期艾艾地望着他,不是华陨还能是谁?
  寐人抓狂了,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惊为天人的美人,但他口口声声叫自己美人,实在对他的审美观不能苟同。
  他更怒了,准备用洗澡来洗去晦气,一件一件脱着衣服。
  当他脱去最后一件时,那株梨花飘进了他的房间:“美人,我有东西送给你!是一个——哇!”
  后面那个“哇”自然是针对华陨眼前看到事物——全裸的美人……
  修长的曲线勾出结实的身躯,健康的肤色好似抹了一层蜜,每一寸肌肤都这么完美,紧致的肌肉既不夸张又无丝毫累赘,仿若鬼斧神工雕刻出来的。
  华陨只觉血气上冲,浑身热血沸腾,两眼变桃花,笑容绽放到无限大。
  难道是美人知道我要来了,所以特意脱给我看的吗?美人真是害羞啊,人前装得跟什么似的,人后这么大胆地勾引我!
  “美人,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——”华陨叫着扑上去。
  “你……你进来干什么?怎么门都不敲!”寐人面红耳赤,拎起衣服护住自己的关键部位,防止他过于靠近。
  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?寐人觉得自己的举动不太正常,似乎有欲盖弥彰之嫌。可如果是小君或者别的任何人闯进来,他绝对不会那么紧张,好像纯情少女被采花贼玷污了的感觉。
  开玩笑!要采也是我采他,怎么会是他采我?来吧,堂堂七尺男儿,谁怕谁啊?
  可话一出口变成:“别过来!滚出去!”羞得他想要当场挖洞。
  “美人,你要洗澡?我来帮你吧!”华陨殷勤地拎起一桶水,一块毛巾就要替他搓。
  “喂!你别过啊!”寐人躲着华陨,“我的一世英名可不想毁在你手里!出去!有什么话等我洗好再说!否则我跟你翻脸!”
  到底美人还是害羞的呀,没事,既然已经肯在我面前脱衣服了,就说明离最终目标不远了!
 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听话!
  华陨深刻认识到:一切以美人高兴不高兴,满意不满意,赞同不赞同,为出发点和归宿点,是猎美的核心策略!
  他乖乖地坐在寐人屋前的台阶上,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,展开丰富的想象。
  他把玩着荷包,把想要对美人说的话,默背了一遍。
  奇怪,这个荷包鼓鼓囊囊的,里面到底是装了什么呀?
  好奇宝宝华陨的探索精神被挖掘出来了,他打开荷包,只见里面有一大卷纸,是用一长条的纸一圈一圈卷起来的。
  难道纸上写的是整首《长恨歌》?用来传达爱意真是太适合不过了!
  华陨兴高采烈地展开一看。
  “黄金十二箱,白银三十五箱,南海珍珠五箱,翡翠一箱,如意一百零七根……”
  嗯?这是什么?是女方拿出的嫁妆,还是男方拿出的聘礼?
  好奢华的婚礼啊,把这种东西放在充满爱的荷包内,实在是巨俗无比!绝对不是我的风格!
  华陨强烈鄙视着,双掌一合,卷纸化作粉末,散落在风中。
  眼角瞟到屋前花坛。放几朵鲜花进去吧,美人如花,最合适不过了!
  他陶醉于自己的创意,把最鲜艳的花摘下,塞进了荷包,重新扎起。
  “这位小兄弟……”
  听到有人在叫他,他回头一看,是那两位锦衣公子。华陨未语先笑,清丽中略带妩媚:“找我有事吗?”
  锦衣公子当场呆若木鸡,许久说不出话来。其中一个被过身去,擦了擦口水,说道:“小兄弟你一派绰约丰姿,我们兄弟两人十分倾慕,能否到我们那里去品一品香茗,聊一聊诗词?”
  原来是仰慕我啊,早说呢,我对仰慕者一向是很宽容的!
  华陨欣然点头,便跟他们去了。
  天圆地方虽然是酒楼,但也有几间房舍供急需的客人住,这两位公子就住进了天圆地方。
  一进屋子,他们转身就锁了门,先前还柔和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。
  哎呀!不好,原来他们是色狼,我这个小白兔要遭殃了!不行!自己的第一次一定要留给美人,不能让这两个禽兽糟蹋了!
  先不管他是不是只小白兔,总之他很大无畏地回瞪他们就是了。
  他们狠狠盯着华陨:“把我们的东西拿出来!否则有你苦头吃!”
  “啊?我什么时候拿了你们东西了?做人要厚道,不能随便诬陷好人啊,尤其是我这种善良无比的好人!”
  “别废话,就是那个荷包,从进入酒楼到现在只有你接近过我们!”
  “你是说这个?”华陨拎着荷包,在他们面前晃了晃。
  锦衣公子一抓,华陨缩回手藏到了身后,对方抓了个空。
  “这个是我要送给美人的定情信物,怎么可以随便给你们呢?”华陨撇了撇嘴,疼惜地抚摸着。
  “这个是我们的!”
  “你们的?”华陨眼睛突然发亮,视线在他们两人中间转悠,“是他送给你的,还是你准备送给他的?啊,看不出来你们是这种关系啊,原来大家都是志同道合啊,好说好说。不过话又说回来,如果是其他东西,我勉为其难让给你们也就算了,不过这个我已经决定送给美人了,所以实在是不能给你们。”
  那人被他一番话晕地不知东南西北,刚要辩驳,华陨又道:“还有啊,既然是传情之物,里面就应该放些有纪念意义的东西,放黄金白银实在是太没品味了,以后记得要改正!”
  “你懂什么?这个是刘太守……”话甫一出口,惊觉不对,惊恐地望着华陨。
  而华陨则依然面含春风,眼中五色莹光流转,只是笑容变得高深莫测。
  另一人不敢托大,直接威逼华陨:“把东西交出来,我就放你走。”
  “都说了不能给你们了,怎么还要强人所难呢?”华陨一副孺子不可教,朽木不可雕的表情。其实很少人能够忍受华陨的强词夺理了,不禁开始有点佩服他们了。
  “那就别怪我用粗的了!”那人大吼一声,一拳向他打来。
  “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我东西,还要打人!这个世界还有没有王法?”华陨侧身避过,拳头擦过他胸前衣襟,他大惊,“你弄脏我衣服了!”
  两人被他吓了一跳,他一把推开他们,冲到门外水缸旁,舀了一勺水,开始洗衣服。两人面面相觑,跟着冲到华陨身边。
  这回华陨真的生气了,因为他完美无暇的形象被破坏掉了。他怒目而视,修眉高挑入鬓,宛如浴火的凤凰,艳丽夺目,他指着那个向他出拳的人:“凡坏我形象者,罪大恶极!你!绕着大兴城裸奔三十圈!”
  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,只觉一阵粉尘扑来,异香扑鼻。顿时浑身燥热,像是被火灼烧似的,刚想去解衣衫,想起刚才他口中的裸奔二字,顿时惊骇万分。
  “不要压抑自己的欲望嘛,不就是脱件衣服死不了人的!”华陨好笑地双臂环抱,欣赏对方的表情。
  不就是身体热了点吗,难道还真被憋死不成?那人心里正那么想,耳边隐约传来嗡嗡声。
  是什么声音?那么古怪?
  正思量着,嗡嗡声越来越大,他抬头一看,顿时手脚发软。一群蜜蜂铺天盖地而来,向那人直冲而去。
  “啊——!”那人惊叫一声,脸上顿时肿了几个大包,双手拼命在空中抓着。他脱下外套往蜜蜂一罩,然后撒腿就跑。成群结队的蜜蜂一拥而上。
  “快跑快跑!”华陨鼓着掌,“前十圈热身,再十圈快马加鞭,后十圈冲刺!加油加油!”
  等寐人洗完澡出来,见华陨不在屋外,便回到天圆地方。刚走进大堂,就听见华陨正做在楼上欢呼:“快点快点再快点!才跑了十八圈!要对得起围观的百姓啊!”
  天圆地方里空无一人,全部挤在了大街上,有人欢呼,有人雀跃,更有甚者嘘声大作,脱下外套拿在手上挥舞着。
  这就是所谓的万人空巷?究竟在看什么?
  寐人也凑到窗前,等看清眼前事物。
  “啊——”一声惊呼刺破耳膜,一团黑烟从眼前掠过。
  那是什么?寐人一愣,定睛一看,倒抽一口冷气。街上有个近乎全裸的男人正被一群蜜蜂围攻,惊叫着在大兴城内狂奔,全然不顾众人的目光。
  刺激刺激刺激,精彩精彩精彩!
  如此宏大的场面,恐怕千年难遇,怪不得大家都那么兴奋呢!
  可是……这个狂野的男人有点眼熟啊……好像是……
  “小君!小君——”华陨叫着,“快拿个钵去外面收钱,一人十个铜钱!”
  华陨!果然是他搞的鬼!
  寐人凶神恶煞地冲到华陨身边。
  “美人,你终于来啦!我等你等得好苦啊!”华陨一见寐人,幽怨之色顿上眉梢,算得上世间少有的变脸高手。
  “你跟我过来!”寐人低吼一声,拖着华陨就往后院走。
  “哎哟,哎哟,美人你轻点。我知道你已经欲火焚身了,可也不用那么心急吧?我还没有做好与你结合的心理准备呢!”
  四
  从小到大,还没有人敢扯着华陨的耳朵走路,就连他师父水无央在气急的时候,也不过是揪着他头发。因此敢扯他耳朵的,寐人还是破天荒第一个。
  当然,这也要华陨心甘情愿才行,否则大兴城不是天天能看到人裸奔了?
  寐人二话不说,把他扔进了自己房里,华陨心花怒放,果然是来找自己谈情说爱的。
  “美人……”华陨扑过去,模仿色狼行径。
  寐人牢牢地抓住他,把他按在椅子上,恶狠狠道:“听好了,我要跟你约法三章。”
  “是结婚誓言吗?天长地久,白头偕老,山盟海誓这三章?”
  “闭嘴!我不许你说话你就不许开口!”
  华陨乖巧地点头。
  “首先,不许叫我美人,叫我司寐人!其次,不许在任何时候,任何地点说我要嫁给你的话!最后,进我房间一定要敲门!听到了没有?”
  华陨再度点头。
  “很好!”寐人很满意此刻乖宝宝华陨,“我问你,为什么那个客人在大街上……运动?”他犹豫了一下,没有直言裸奔二字。
  华陨眨着眼睛,一脸茫然。
  “别跟我装傻!你肚子里有几根肠子,我会不知道?”
  华陨绽颜一笑,原来美人已经和他心有灵犀了:“其实我只不过是对他稍微撒了点药粉,增加了他对蜜蜂的魅力而已。”
  “蜜蜂?”寐人突然想到他是由引路蜂带来的,不由得大怒,“你居然敢把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往我身上撒!”
  “没有没有……”华陨委屈道,“你那个和他那个是不一样的,你不会被蜜蜂蛰的,你的脸只能让我来亲。”他凑过脸去,被寐人一掌拍回去。
  “他是我客人啊,你怎么可以那么对他?”其实寐人想说的是,他是我任务的目标啊,你不要坏我事啊!
  “他打我!”华陨腻到他身上,撒娇道,“呜呜,我的身心都是你一个人的,怎么能容他玷污。所以我为了维护我的清白,只要略微惩罚了他一下。对了!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!”
  “哼,你的东西?不要也罢!”寐人扭过头,当眼角瞥到那只粉色荷包是激动万分,“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在你手上?”
  “寐人,自从在澄湖惊鸿一瞥,你的身影就留在了我的梦中。为了你,我茶饭不思,为了你,我寝食难安,为了你,我……”
  华陨正在发表他爱的感言,可寐人根本不甩他,几下拆开荷包,见到里面只有几朵干瘪了的花,顿时傻眼。
  “……你是我的太阳,照耀着我心中每一寸土地,你是我的月亮,在黑暗中指引我前进的方向……”
  “里面的东西呢?里面的东西呢?”寐人拼命的摇晃他,打断他那些恶俗的话语。
  “你是说那个长长的纸条?”
  “对!就是那个!”寐人双眼发亮。太好了,任务可以完成了!
  “那个啊,那么庸俗的东西,已经被我毁了!”华陨得意洋洋道。
  “你……”寐人气得头晕目眩,好不容易找到了荷包,居然只是个空壳,“你怎么可以这么做?”他在房间里焦急地徘徊。
  “黄金十二箱,白银三十五箱,南海珍珠五箱……”华陨信口念道。
  “你在说什么?”寐人惊讶地望着他。
  艳丽微笑在他娇魅的脸上绽放,他提起桌上的纸币,将纸条上的条文默写了一遍。
  “这……上面真的是这么写的?”寐人望望纸条,又望望华陨。
  “如假包换!”华陨笑得明艳动人。
  寐人仔细将纸条折好,贴身收藏,人已经冷静下来了,脑中思绪飞快,冷冷地问华陨:“你究竟想干什么?”
  “我?我跟了你那么久,你居然不知道我想干什么?我当然是想让你多看我一眼啦!”华陨哀怨道。
  “你这张脸能骗得了别人,骗不了我!”寐人哼道,“我相信你有过目不忘的本领,可这张纸上的记录足有一百三十五条记录,一般正常人是不会去特意看的,所以,要么你不正常,要么……你就是有目的的……”
  “诶,寐人,这种事情说出来就不好玩了嘛……”华陨用灿烂的笑容掩饰。
  偏偏寐人不信这套,邪笑着向他逼近:“怎么样?你到底说好是不说?”
  好可怕啊!华陨颤抖着后退,美人果然不同凡响,只是这么走进几步,就有泰山崩塌的气势。
  华陨越来越喜欢他了:“其实也没有什么,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注意你,你的一举一动都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……”
  “说重点!”
  “……那两个人进来的时候,我就发现你另有小动作,于是也就特别留意他们。凭小君的身手是不可能从他们身上偷到东西的,所以我就抢在前面先取走了荷包。我本来想直接把荷包交给你,可是没想到你在洗澡,我担心里面的东西很重要,那两个人会盯上我,所以我就决定先看看是什么东西。结果看到是份记录,就默记了下来,把原件毁了。”他又摸出一卷和原件一模一样的纸卷,“这是我仿造的,里面每条记录都做了修改,现在我把荷包还回去,那小子还在街上裸奔呢,我就塞在他衣服里。”
  寐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华陨,他认真时的表情优雅而从容,又是另一种风情。他呆呆望着,似乎从来不认识他,虽然他的确还不怎么认识他。
  “嘿嘿,我早说了,这种事情说出来了就不好玩了。”笑容再度展现在华陨脸上,依然是坏坏的,带着邪气。
  寐人愣了很久,终于吐出一句话:“你……到底是谁啊?”
  “美人,你终于想到关心我了吗?我好感动啊!”华陨狼扑上去,热泪盈眶。
  寐人觉得呼吸困难,一个正常的人怎么会要哭就哭,要笑就笑的呢?所以推断的结论只能是:他果然是个不正常的人!
  “说了不许叫我美人的!”
  “亲一个我就告诉你我是谁。”华陨涎着脸,蹭在他身上。
  “做梦!什么烂要求啊?”
  “亲一下嘛,亲一下又不会死掉!”他无比赖皮地撒娇,把脸凑过去。
  寐人内心天人挣扎了好一会,终于鼓起勇气,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。
  “不算不算啦!要嘴对嘴的才行!”
  “你不要得寸进尺!”
  “就一下嘛,很快的!”华陨撅起了红唇,要多诱人就有多诱人。
  只是寐人他……
  你爷爷的,豁出去了!就当被猫咬了!
  四片唇刚刚相接,湿润的舌头就伸了进来,当然舌头的主人是华陨。他一把搂住寐人,激烈地吻着,像要把他吸干似的。寐人挣扎着,却挣不脱他的怀抱,没想到看似纤弱的他,竟蕴藏了深不可力量。
  呼吸,思想,力量,似乎都要被他卷走了,从未想过,一个吻就足以让人沉醉,寐人只觉得手脚发软,脚底被他一绊,两人拥抱着跌到床上。
  背脊一接触到柔弱的床,寐人惊觉不对,不是亲一个嘛,怎么会变成……
  这个华陨一定对自己下了什么巫咒,才会令自己神志不清!
  眼看华陨的手摸到了他腰际,寐人憋足一口气,推开他:“好了!亲都亲过了,你还想干什么!”
  “香甜可口……”华陨啧啧称赞,意犹未尽。
  “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?”寐人深深觉得自己做了笔亏本生意。
  “我是华陨,男,二十五岁,未婚,正在追求司寐人……”
  “……”
  “啊——!”
  寐人的房间里传出一声凄惨的哀嚎……
  呃……声音的主人也是华陨……
 
  五
  这段日子,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,寐人都不得安寝,因为他总觉得华陨这只狼,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摸到他床上来,虽然这种事情还从来没有发生过。
  用华陨的话说,他讲究的是“发乎于情,止乎于礼”,不过寐人是绝对不会相信任何从华陨嘴里说出来的话的,这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是一个道理。
  当然啦,事实可以证明,寐人是绝对正确的。
  这个夜晚很不平静,窗外阴风阵阵,吹得门窗呜呜作响,碧竹沙沙作响,偶尔传来几声猫叫。
  好不容易,寐人略微有了些睡意,只听“嗵”地一声,华陨破门而入。
  “我说了多少遍了!进我房间要敲门!知道我为你已经换了几扇门吗?你这个败家子,你赔我钱来!”寐人猛地从床上跳起来,抓狂地扣住他的肩膀。
  “咳咳……寐人……看不出来你那么想我啊……”华陨的胃都要被他摇出来了,艰难地说着话。
  “找我干什么?”
  华陨似乎已经习惯于寐人冷漠的语气:“寐人,我们去一个地方。”
  “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的世界?”寐人懒懒道。这几天,他已经开始习惯华陨那些夸张的话,逐渐开始用华氏思维法来思考问题了,至于原因,他归结为,华陨一定用什么巫术在迷惑他!
  “我知道你有心拜倒在我脚下,不过今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。”
  寐人不屑道:“你能有什么豆丁大的事,还不是整天骗吃骗喝骗睡骗人。”
  “你不要说得我罪大恶极好不好?我有付你饭钱的啊!小心眼!”华陨嗔道。
  “你说什么?谁小心眼呢?”
  “没有,没有!我在说梦话!”
  寐人眼睛一瞪,华陨连连摆手。正所谓一物降一物,正是这个道理。
  “我是估摸着你应该去太守府查验一下,那荷包里记录的数量准不准,至少要确定是不是数量庞大。”
  寐人惊讶地望着华陨,居然连这个也能算到?他今日的确有接到说要他查验的命令。
  “我们走吧。”华陨笑道。

 

  在华陨提出要陪他去太守府的时候,寐人的确是有那么一丝感动的,似乎隐约觉得这个人还不至于那么坏,但这一点点好感在抵达太守府的时候早就消失殆尽。
  “喂,你的脑子是什么做的?乌漆抹黑的夜里你穿一身白衣,怕别人看不到你吗?”他觉得自己忍无可忍了。
  华陨委屈道:“穿黑衣服不好看嘛。作贼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才有感觉啊!”
  “就你?打扮给谁看啊?”
  “给你看啊!你不觉得我每次见你都是容光焕发,神采奕奕吗?”华陨凑到耳旁,“我长得好看吗?”
  寐人脸微微红了一下:“滚远点!”
  “不要!我好看吗?”
  “跟我保持距离,三尺以上!”
  “寐人,你好无情啊!说句我长得好看又不会少块肉……”
  “罗哩吧嗦真讨厌!”
  为了华陨长得好不好看的问题,他们在太守府大门口足足讨论了半个时辰,最终以寐人一拳砸到华陨鼻子上告终。从那以后,这件事情一直是寐人的恶梦。当然这是后话,不提。
  两人施展轻功跃进太守府,寐人不得不佩服华陨的功力,形容为落叶无声都太亏待他了,当他放低呼吸时,几乎如羽毛般轻柔,如果不是用眼睛去看,根本无法确认他的存在。而当他凝神查看守卫时肃然的神情,配上他一身洁白,及黑暗略显苍白的脸色,仿佛是天地间飘荡的一缕幽魂,令人发出怜惜之情。
  糟糕,又在胡思乱想了,又是名叫华陨的蛊在发作?怎么可以被他的外表欺骗,他可是只披着羊皮的狼!而且是只头上插花的野狼!
  寐人想着想着又开始瞪华陨,搞得华陨莫名其妙,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。
  他们站在了金库前,寐人拉了拉门上的大锁:“锁得很紧,我试试看砸开。”
  “我来我来!”华陨自告奋勇,“我会开锁的法术。”
  只见他双手合拢,伸出两食指并拢为剑,指指天,指指地,煞有介事地念着:“波罗波罗蜜。”然后对着锁一指,“开了开了。”他晃了晃锁,果然应声而开。
  寐人冷哼一声,掰开他的右手,指缝里夹着一根撬锁用的长针。
  “又在做怪!”最了解华陨的莫过于寐人了,他们打开金库,满库的金银珠宝闪花了眼。
  听到背后抽气的声音,寐人警告道:“不许留口水,不许偷拿钱物,不许趴在黄金上睡觉!”
  “我有你说的那么可恶吗?”
  “那你左手拿的黄色的是什么?右手拿的绿色的是什么?脖子上挂着的一大串白色一粒粒的是什么?你现在靠在上面蹭来蹭去的又是什么?”
  华陨乖乖地将东西放回原处,亦步亦趋地跟在寐人身后。寐人有经验地检查每一箱财宝,然后原封不动地放回原处。
  见财不起意,不愧是我的美人啊!
  华陨赞叹不已,视线落到角落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。他打开一看,是一只金色的蜻蜓,每一个部位都做得精致而逼真,仿佛随时都会展开薄翼,展翅而飞。可这还不足以吸引华陨的目光,最诱惑他的是,只要按一下金蜻蜓头部的机关,他的尾部就会上下震动。
  他雀跃不已,竟然能在这里找到这种稀世珍宝,瞟了眼寐人,乘他不注意塞进了衣袖。
  离开金库,锁好门,寐人第一句话就是斜着眼:“你拿了什么东西,给我看看。”
  “啊,被你看到了?”华陨没有半点不好意思,“一只小蜻蜓而已嘛,至于干什么用的以后你就知道了。”
  看到他诡异的笑容,寐人也懒得多理他,反正看上去也值不了多少钱,他要是喜欢就随便他吧。
  不知不觉,寐人已经开始纵容他了……
  “寐人……”华陨在他耳边呵着气。
  “干什么!”他最受不了华陨这个动作了,每次都会吹得他手发软。
  “你先回去,我还有事情要办。”
  “你能有……”话几乎要脱口而出,可愣住了,因为华陨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,经验告诉他,当华陨认真的时候要相信他,“好吧,你……要小心啊……”不知为什么,他这么说了,虽然并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,但的确有点担心了。
  一定是因为他还欠我房租!
  寐人对自己说着,当他独自穿过廊轩,跃上高墙,准备离开太守府的时候,他呆住了。
  外面密密麻麻围着弓箭手,只要他稍一冒头,就会被射成刺猬。
  心脏几乎要从体腔内跃出来,怪不得刚才进入金库那么顺利,原来是个陷阱。
  寐人压低了身体,思考着该怎么办,即使自己撑死了不出去,他们也总有办法在里面围攻他。
  他责怪自己做事太不小心,轻易就露出了马脚,怪来怪去,又开始责怪华陨的迷惑术太过强烈,脑子开始变得迟钝了。
  自从认识华陨之后,竟然变得怨天尤人了,寐人抱头哀叹。
  这个华陨究竟去干什么了?
  正当寐人抱怨的时候,太守府内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,随后是一阵骚乱,各色打扮的人吼叫着跑来跑去,乱成一团。墙外的弓箭手也发生了骚动,一人一声令下,撤回了弓箭手,朝府内跑来,对着空中漫无目的地乱射。
  寐人惊奇不已,似乎不太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化。
  “寐人!”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呼唤。
  “谁?”寐人猛地回头,差点扭到了脖子。
  “好凶啊!”华陨做着被吓到了的表情,随即笑道,“我们走吧。”
  黑夜中,趁着混乱,他们逃离了太守府。
  之前发生的事情不再赘述,当刘太守被喊醒的时候,他的身体起来了,可脑袋却粘在了枕头上,于是再度摔倒在床上,再也坐不起来了。
  “为什么要杀他?”寐人这么问华陨。
  “我有吗?”华陨歪着脑袋,眨着眼睛,“反正你上头也会命令你杀他的,早与晚有区别吗?”
  “……为什么你从不问我是谁?”
  “你是我最爱的美人啊!”
  “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,有没有新词?”
  “你是我此生最爱的美人!”
  “……”
  “嘿嘿!”
  “无聊!”
  “……寐人,你怕不怕啊……”
  “我会怕什么啊?”
  “怕死啊!你差点就被你所谓的上司害死了!”
  “死就死呗,这有什么好怕的!”
  “不行啊!你还没跟我过一辈子呢!不准死!我会保护你的!”
  “……谁要你保护啊!你去死吧!”
  六
  这天早上,天圆地方的厨房里多了一个人的身影——就是华陨。
  什么什么?他是来下毒的?
  不对!怎么可以诬陷纯洁善良的华陨呢!
  他是来捣乱的?
  也不对!怎么可以诬陷乖巧机灵的华陨呢!
  他是来给寐人准备早点的!
  不要以为他会把厨房烧掉,华陨的厨艺绝对可以媲美一流厨师,当然这还得益与他师父的精心教导。
  从小师父就耳提面命,想要做个好男人,就必须从容不迫,从心所欲,从一而终,上得厅堂,下得厨房,入得卧榻,出得战场。华陨谨尊恩师教导,立志成为三从四“德”好男人!
  当罕小君打着哈欠,走进厨房,结果看到华陨在里面忙得团团转,他张大了嘴巴,可以塞进一个小鸡蛋:“阿陨哥,你会烧饭?”
  “哼哼……我要把他的胃宠坏,让他再也离不开我!”
  罕小君见他笑得如此诡异,嘴角还奇异地上扬,不禁打了个寒战。只见他一会调整火候的大小,一会打开锅盖搅拌,又见一边炉子上有一锅虑干汤汁的整鸡,另一边是切成细丝的腊肉,可见工序之复杂。
  不过是一碗粥嘛,用得着这样嘛!
  小君看了眼用以炖鸡的佐料,太子参、无花果、南北杏,什么好的什么上,他大呼小叫道:“阿陨哥!你太过分了吧!用这种东西煮早饭,你不怕老大吃出鼻血来啊!”
  华陨小心地盛了一碗,用唇试了试温度,刚刚好入口,慢悠悠地白了他一眼:“既然是我下厨,那些寻常的东西怎么好拿得出手呢?”
  反正他追求寐人的口号已经从“嫁给我吧!”变成“我要为你素手调羹!”
  小君瞪着他,打开锅盖一看,雪白的细粥,佐以红色的肉丝,一股鸡香扑鼻而来,口水当即流了出来,拿起碗就要吃。
  “喂!这是我煮给寐人的!”
  “那么一大锅,老大一个人怎么吃得完,我帮他解决困难!”
  “那也要等到他吃完!”华陨不由分说地把他拎到一边,喜滋滋地碰着粥向寐人的房间走去。
 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,小君哼了声,毫不犹豫地舀了一大勺塞进嘴里,对着华陨离开的方向恶狠狠地咀嚼着。
  可是他一激动,吃得太猛了,呛住了,一个劲地咳嗽。
  厨娘走进来,看他一副窘样,忙上前给他抚背。
  小君一边咳着一边叫:“芹嫂,你快去门口挂块牌子,说今天天圆地方提供早点卖!”
  之前有一段时间,寐人喜欢在自己门上加把锁,可是自从太守府回来之后,他发现那是徒劳的。而华陨最近迷上的一件事情就是叫寐人起床。
  他把粥往桌上一搁,一下爬上床,钻进了寐人的被窝。
  “寐人……寐人……”华陨在他耳边吹着气,啃着他的耳垂。
  寐人哼哼着翻了个身背对他:“嗯……怎么家里出老鼠了……嗯……要叫小君买灭鼠药……或者叫那个大花狼去抓老鼠……好主意……嘿嘿……”
  咦?他梦里还骂我呢!华陨气急。
  “寐人……”他靠在他背后,手探向他胸前,伸入他衣内。
  “呜……冷……”寐人缩了缩身子,把被子裹紧。
  华陨毫不气馁,经过这些日子,他已经深深认识到什么叫坚持不懈、矢志不渝、一往无前!
  他一路顺着衣扣,摸到他下身,狠狠一捏。
  “啊——”凄惨的叫声从寐人房里传来。
  只是这惨叫声不是来自寐人……
  华陨趴在地上,揉着腰,显然是摔疼了。
  “大清早的你就不太平!”寐人唬着脸骂道。
  所以说,想要叫寐人起床,是一件辛苦而且危险的事情。
  寐人对着那碗粥瞅了许久,不敢相信是眼前这个笑得乱没形象的人煮的。
  “你是不是给我下毒了?”寐人冲到柜子前要去找银针试探一下。
  “在你心里我是那么坏的人吗?”华陨哭丧着脸,丑时就摸黑起床的他,现在直犯困。
  “逗你呢。”寐人得意地笑,难得也能耍一耍刁钻的华陨。
  可这一笑,却把华陨看呆了。飘逸的风采,俊朗的面容,散发着英武的男子气概,与华陨的妩媚截然不同。难道是睡得太少,以至于思维钝化了,连看人看呆这种傻事也做得出来?
  “好吃吗?”华陨笑盈盈道。
  寐人囫囵吞枣地把粥吞下去,然后一声不吭地拎起外套就往外走。
  啊?就这么走了?那我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?
  “寐人……”
  “嗯?”寐人停下脚步,“对了,我今天要出去应酬,你好好在这里呆着!”
  “哦……那这粥……”
  “千万不许欺负我的客人,否则我回来找你算帐!”
  “哦……粥……”
  “还有,不要四处乱跑,免得给我惹麻烦!”
  “……那粥……”
  寐人头也不回地走了,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,又是美好的一天。他露出认识华陨以来最灿烂的笑容,难得可以戏弄一下他,真是大快人心啊,狠狠出了这口恶气!
  不过话说回来,这粥细滑润喉,入口即化,味道好像真的不错……
  难道是我的厨艺退步了吗?为什么寐人一点赞美都没有呢?
  华陨用了一天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,已经是傍晚了,估摸着寐人差不多该回来了,华陨琢磨着晚上该烧什么来炫耀一下自己的手艺,一定要把寐人紧紧地揣在手心里!
  看着满厨房的原料,他很不满意,干脆拎着个篮子上街了,把小君吓得不轻。
  他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,始终保持灿烂的笑容,浑然不觉男男女女被他的媚眼如波迷得七荤八素。
  突然,视线被一个事物抓住,笑容骤然凝固,一个箭步冲到那人跟前。
  “大爷,这把青菜多少钱?”哎呀,难得看见那么新鲜的青菜啊!
  华陨完全沉浸在了购物的乐趣之中,他一路逛着,竟渐渐远离了菜市场。
  夕阳西下,沉入了天边的云彩,已经入夜了,另一番热闹的场面呈现在眼前。
  “公子长得好俊俏,要不要进来坐一坐?”两个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姑娘围了上来。
  嗯?这是什么情况?华陨抬头一看,百花楼三字高高悬在头顶。
  竟然跑到妓院来了!哎哟,不好!我的身心都是美人的!怎么能受这种诱惑?
  “莫非公子是嫌弃我们,进来休息一下喝口酒也好啊!”姑娘劝到。
  “怎么会呢,两位姑娘长得多讨人喜欢啊!”华陨捏着她们粉嫩的脸蛋。
  “嘴真甜!”其中一个娇笑着,刮了一下他的脸颊,温软的身子偎了过来。
  哈哈哈!我华陨果然是魅力四射,随手一招就吸引一票人啊!
  两个姑娘笑着就要把他往里拖。
  “不行啊不行啊!”华陨挣扎着,大叫起来。
  “难道是家里有母老虎管着?乐一下她不会知道的!”
  呜呜,美人我永远是你的,我绝对不可以受邪恶势力的压迫!
  他挣脱姑娘的手,跑到一棵树下,掏出一枚铜板。
  寐人,指引我前进的道路吧!如果是正面我就进去,如果是反面我就等她们拖我进去,如果是竖着的,我就立刻回天圆地方!
  华陨心中默念,抛起铜板,眼巴巴地看着它落地。
  正面!哈哈哈,寐人是你指引我的!我来了!
  他一个转身冲入百花楼。
  真的是眼花缭乱,百花盛开啊!虽然是第一次进这种地方,但他好像熟客似地跟姑娘们调笑着。
  他左手搂一个,右手抱一个,四五双玉手在他身上揉着,根本不用他自己喝酒夹菜,全由人伺候着。
  平心而论,这些普通姿色尚不及华陨十分之一,被她们围着,仿佛万绿丛中一点红。
  可他还是开心地笑着,快活似神仙。
  诶,要是寐人能有他们万分之一温柔就好了!
  门外传来一个轻盈的脚步声,虽然轻微但是躲不过华陨的耳朵,放肆的笑声霎时变成妩媚而骄狂的微笑。
  等了好久了,终于来了!唉,这几个姑娘在我身上揉地真不是地方,捏得我好痛,没人教过他们按摩的手法吗,怪不得一辈子都红不了啊!
  “小翠见过公子,小翠有位恩客想见您,还劳驾公子移步。”
  华陨看向她,只见她神情温顺,娇柔婉约,眉宇间风情毕露,是个人间绝色!
  “那么大架子啊,想见我自己过来不就行了?”他撇着嘴道,似乎一点都不想离开的样子。
  “公子请不要难为小翠……”
  “我的架子再大也大不过你啊!”一男子从小翠身后转出。
  看他长相貌不惊人,华陨沮丧地叹了口气。
  果然不能指望人人都像我家寐人这么英俊潇洒呀!
  “架子大吗?总好过你一路引我到这里吧?”诶,真是麻烦啊,什么事不能在外面解决吗?要是让寐人知道我来这里,呜呜,我的清白啊,就这么毁在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手里了!
  “你还有心思慢慢地买菜,很悠闲嘛。”他瞟了眼角落里的菜篮子,青菜萝卜堆了一大堆,世上会带着青菜萝卜上妓院,恐怕也只有华陨一个人吧。
  “这叫情趣!说了你也不懂!”
  那人扯了扯嘴角,缓缓念道,“陨星现世,天狗食日,白狼冲天,入无间修罗道,杀兄弑父。”
  华陨目光一沉,寒气骤然散逸,杀意毕现,惊得一群女子纷纷散开。
  他开始重新打量站在门口的男子。
  有意思!好久都没有那么认真了!
  7
  七
  “不请我坐下吗?”那男子说道。
  “你爹娘没有教导过你吗?不要和陌生人喝酒!”
  男子抽着脸,忍住没有冲过去揍他。
  修养不错,不像某美人,动不动就动粗!只苦了我绝世无双的脸!华陨暗叹。
  “你也不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的事情?”男子极有耐心地跟华陨打太极。事实上他选择与华陨对话就是他一生最大的错误,只可惜他还执迷不悟。
  想到这里,华陨又开始佩服寐人的意志,能和他正常对话超过十句的已经不多见了。
  “你这人说话怎么那么奇怪呢?你知不知道我的事是你的事,又不是我的事,为什么我要干涉你知道不知道什么事呢?我问不问你为什么知道是我的事,既然我不干涉你的事,你也不要来干涉我的事!”
  听了这番绕口令似的话,男子觉得脑袋要爆炸了。
  “好了!我要走了!”华陨拎起菜篮子,推开大门就要走。
  “喂!既然你有心来这里,难道就无心与我好好聊一聊吗?”
  “跑妓院来跟你这么一个男人聊?”你长得跟我家寐人一个水平,我还能考虑考虑,“我只是想看看有胆量引我出来的人,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,不过……”他扁了扁嘴,做失望状。
  他一手跨着菜篮,穿过花园,迎面走来一男一女,男的亲昵地搂着女的。
  嗯?那个男的好眼熟啊,我好像认识!长得好像我家寐人啊!
  华陨走进一步,想要看得更清楚。
  好像真的是……糟糕了,要是让他知道我逛妓院,会被他剥皮抽筋的……怎么办?怎么办?
  他掩耳盗铃地用菜篮遮住脸。与此同时,寐人已经来到他面前。
  “这位兄弟我认识你吗?”寐人黑着脸问道。
  华陨刚想答不认识,耳朵就猛地被揪起,一阵剧痛。
  “我记得我有叫你好好呆在家里!你居然给我跑到这里来!”
  “我是来买菜的!”
  “你再给我说一遍?”
  “我是来买……”
  “叫你说你还真的说啊?不想活了是不是?”寐人一拳揍到他脑门上。
  “痛!”他捂着头,嘀咕道,“你不是也来的嘛……”
  “我是应酬!”
  “我是买菜!”
  “不容你狡辩!”又是一拳上去,“我走了!你就留在这里慢慢买菜吧!”
  “不要丢下我!”华陨扑上去,“我的心永远属于你!”
  就看见妓院里两个大男人纠缠在一起,其中一个挂在另一个身上,模样很是无赖。
  “放开我!”
  “把我带走吧!”
  他们重复着类似的对话。
  一个略上年纪却依然丰姿绰约的女子向他们婷婷走来,身姿袅娜,莺声燕语:“苏六见过司公子。”
  华陨像只寒毛竖起的猫,警惕地瞪着寐人:“这是你的小甜甜吗?你什么眼光啊?她年纪比你大很多呀!难道你有恋母情结?呜呜,寐人,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?明明我也长得很迷人嘛!”
  寐人懒得和华陨说话:“六姐有事吗?”
  “请跟苏六到厢房说话。”
  华陨凑到寐人耳边:“她是百花楼的老鸨?六姐六姐,你叫得好亲热啊!跟她很熟吗?”
  “罗嗦!”寐人眉头一皱,一拳砸在他小腹上。
  “花心大萝卜!风流小青菜!色情小土豆!”华陨一遍一遍数着篮子里的菜,口中念念有词。
  “你说够了没有!”寐人头上青筋暴起。
  “今天夜宵你要吃什么?”话题一转,华陨笑问。
  苏六倒是有听街坊邻居提起过这个“暂住”天圆地方的人,也不多话,只是用丝帕掩着嘴笑。
  “我请你吃竹笋烤肉!”寐人又苏六道,“六姐找我有事?”
  还没说话,苏六先掩面而泣,一眨眼泪水就涌了出来了:“奴家素日知道司公子为人仗义,古道热肠,所以才敢开口相求,还望公子出手相救,百花楼的兴旺就要靠您了!”
  “喂,有那么夸张嘛,大不了……”
  华陨刚一插话,就被寐人推到墙角:“六姐,究竟是什么事?只要是我帮得上忙的,我一定不遗余力!”
  “其实是这样的……”苏六擦了擦眼角,“百花楼出了鬼……”
  鬼?华陨脑子里浮现出青面獠牙的鬼的模样。
  “百花楼是做开门生意的,奴家盼的是夜夜笙歌,可要是这闹鬼的事情传出去,客人们都不来,姑娘们也人心惶惶,这可如何是好啊……”
  离开百花楼,走在无人的街道上,华陨腻在寐人身上,旁敲侧击道:“寐人啊……你什么时候认识苏六的?”
  寐人不语。
  “……苏六她长得还不错哦,就是年纪大了点……”
  寐人依然不语。
  “……其实我也长得不错哦,对不对?”
  寐人望了望天:“你是不是觉得两个人走路太清净了?我好像还没有问你为什么到百花楼去?”
  “呵呵,今晚夜色不错,月亮挺圆的……”
  为什么是他在威胁我,而不是我威胁他?明明大家都是在妓院里遇到的,公平合理嘛!华陨抱怨着。
  “既然你那么聪明,你就猜猜苏六说的百花楼出鬼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  “那还不容易?肯定是那个老鸨逼良为娼,然后那姑娘宁死不从,结果活活被她逼死,怨念过重,徘徊在百花楼不肯离去,半夜就跑出来吓人!”
  寐人怔怔看了他许久,突然爆发出大笑:“哈哈哈,你的想象力怎么那么丰富呢?”
  “呃?不对吗?”
  “完全错误!”寐人得意地摇了摇头,“苏六是我的手下,她和我说有鬼的意思是指有目标藏在她们百花楼,和逼良为娼完全没有关系。”
  “嗯?莫非我今天就是遇到鬼了?”华陨喃喃道,“那直说不就好了,干嘛拐弯抹角的还要演一番戏?”
  “因为有你在啊!她又不知道你跟我到底是什么关系?”
  华陨一听这话有缝,连忙钻进去:“那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啊?”
  “房东和房客,店家和食客。”
  “那我也要做你一辈子的房客和食客,不如我拿我肉体来支付吧?”
  “本店概不赊帐!”
  “千金难买华陨肉啊!”
  “……你不要恶心我!”
  第二天一早,天圆地方来的一个人,这个人是令华陨这辈子都痛恨不已,啖其骨肉的!自从见到他的第一眼,就觉得他非常讨厌!
  一双修眉似蹙非蹙,是不是肚子痛?一对媚眼似嗔非嗔,谁欠他钱了?一身肌肤欺雪傲霜,肯定是从小营养不良!
  最可恶的是:是华陨一早在寐人房间里发现他的存在!
  最不可饶恕的是:他在看到华陨时的眼神是不屑、冷漠、骄傲、冷笑,而且是只有一眼,一眼之后就立刻把视线转开了!他就用慵懒的嗓音道:“寐人,给我倒杯水。”
  最气愤的是:寐人殷勤地倒了杯水,然后围着他嘘寒问暖,还问他要不要吃点心,幸好他摇了摇头,否则华陨难逃去厨房拿点心的命运。
  最恼火的是:华陨冲过去,揪住他衣领:“喂,新来的!你是谁?”“秦狄……”“什么?你敢叫情敌?”
  华陨觉得他要抓狂了,纠缠了寐人那么久,从未受过他如此礼遇,可这小子一来就……就……
  当然这只是从华陨的角度来看待这次初会的。
  从秦狄的眼睛看来,其实事情是这样的。
  连夜赶路好不容易到了天圆地方,已经是人困马乏,眼皮直打架。刚刚在寐人屋里坐下,就有一个翩若惊龙的男子冲了进来。
  秦狄睡眼迷蒙地望了他一眼,扯了扯嘴角表示笑容:哎哟,长得不错嘛。
  嗓子渴地冒烟,累得连动都不想动,只能叫寐人帮他倒水了。
  “先休息一下,那件事情等睡饱了再慢慢说。就睡我床上吧,反正我这里你想住多久都没有关系!”寐人安抚着秦狄。
  秦狄甜甜一笑。
  华陨遇到了他此生最大的考验!
  八
  今天一大早,寐人就和秦狄出门办事了,心中高度警惕的华陨本想要跟着,却被寐人一句“帮忙到厨房剥豆子吧”给打回去了。所以,整整一天,华陨都窝在厨房里剥豆子。
  华陨一边剥着豆子一边诅咒秦狄出门被门口绊,走路踩狗屎,进屋被水泼,吃饭被米粒噎。
  “二十三,不偷跟去,二十四,偷跟去,二十五,不偷跟去,二十六,偷跟去……五十四,偷跟去,五十五,不偷跟去,没了?啊——”华陨扯着头发,又狠狠抓了把豆子,“再来一次!一,不偷跟去,二,偷跟去,三……四十四,偷跟去,四十五,不偷跟去,又没有了?呜呜,我已经数了第十八遍了,怎么会这样?”
  小君探进头来:“阿陨哥,你豆子剥好了没有?天都快暗了,老大快要回来了!”
  “那个死人秦,凭什么他可以跟寐人亲亲我我,单独相处,我偏偏要跟豆子亲近?这个世界真是没有天理了!再来一次!我就不信这个邪!一,不偷跟去,二……”
  “你在嘟囔什么呢?咦,老大好像回来了!”
  华陨一听,马上从凳子上跳起来。
  “哎,你去哪里?豆子还没有剥完呢!还有一筐!”小君堵在门口。
  “剥削劳动力啊?我已经剥了一天了,总共三十五筐!”华陨指着满厨房的豆子,桌子上,锅子旁,至于地上更是堆得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,“天圆地方需要那么多豆子吗?”
  “呃……这个……”小君戳着手指,他当然不能告诉华陨,这些豆子是寐人专门从豆贩子手里买来的,就为了扣留华陨,“阿陨哥,剥豆子有利于提高你的武学修为,所以不要放弃!”
  “是吗?我师父一直是叫我剥硬竹,你要不要试试看?”华陨说着,龇牙咧嘴地要去掐他脖子,趁他侧身避开的瞬间,冲出了厨房。
  小君同情地望着他的背影,可是为了自己的饭碗着想,还是使出了最后的绝招:“阿陨哥,你豆子还没有剥完,老大会生气的!老大生气的话,后果会很严重!”
  华陨前进的脚步硬生生被截住,身形微微颤动,什么都阻止不了他,唯独这句话最有杀伤力。
  万般无奈,他只得耷拉着脑袋回到厨房,继续和豆子拼搏。
  等到解决完所有的豆子,天色已暗,华陨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寐人房间,远远地就听到里面的对话。
  “学我的动作,快速地揉!”这个是秦狄的声音。
  “是这样吗?力度对吗?”这个是寐人。
  “可以,再快速一点更加好。”
  “嗯,有感觉了。”
  “你的怎么还没有硬啊,我的已经硬了。”
  “快了快了,不要急,我再搓一下。”
  “你的房间有点热啊。”
  “做这种事情当然热了。”
  “好了,就这样可以了,你放进来吧。”
  “好像太大了,真的可以吗?”
  “没有关系,你再用力一点,对,就这样挤进来……”
  华陨脑中轰地一声爆炸了。
  死人秦在勾引我家寐人!
  “死人秦——今天我与你誓不两立——!”他一脚踹开房门,冲了进去。
  寐人和秦狄骇然望着从天而降的华陨,眼看他一掌就要拍到秦狄身上,寐人大喝一声:“华陨!你干什么呢!”
  华陨屋里一望,顿时呆住,桌上白乎乎地一片,他们两个正在做石膏像。秦狄手里分明捧着一个狮子的模样,而寐人手里拿着一个球,准备往狮子嘴里塞。
  “咳咳……”华陨稳了稳情绪,“做游戏啊,好像挺好玩的,我也来玩。”
  寐人握紧了拳头,从牙缝里挤出声音:“是啊,试试看这个东西是怎么做的,你以为在干什么呢?”
  “呵呵……呵呵……”华陨很努力地作出无辜的表情。
  “原来阿陨对这个有兴趣啊,不如我们三个一起来吧?”秦狄笑道。
  死人秦!不管说什么话,听着都觉得龌龊!可见从心底就不够纯洁!
  “好啊,好啊!”华陨心里骂着,脸上却笑逐颜开。
  “喂,我的又房门坏了!”寐人冷冷道。
  “我明天叫人来修。”华陨嘿嘿一笑。
  “我今天晚上怎么睡啊?”
  “那今晚就跟我一起……”眼看拳头要打到脸上,华陨改口道,“我一会就叫人修。”
  “现在就给我去!”寐人大吼一声,把华陨震出了房间。
  事实上自从秦狄来到天圆地方之后,华陨的待遇一天比一天差。
  一旦寐人要出门的话,总是说“阿狄,要是口渴了,叫华陨帮你倒水。”“阿狄,要是饿了,叫华陨给你拿吃的。”“阿狄,要是觉得闷了,叫华陨陪你上街。”
  为什么啊——!
  华陨仰天长啸,捶胸顿足……
  可怜他天生善良,所以受尽欺凌,苦哈哈地只能过着秦狄吃面他喝汤的日子。果然是世风日下,人心不古,苍天无眼,人性泯灭!
  “阿陨啊,我好像有点口渴了。”秦狄粉白的脸上挂着一百零一号的冷笑。当然,这是华陨的观点。
  他一定是在嘲笑我没人疼,没人爱,没人关怀!可恶,居然被这么一个心如蛇蝎的人欺压!
  秦狄望着华陨,只见他脸上的表情竟能在瞬间作出多次变换,或愤怒,或委屈,或激昂,或幽怨,果然是一个妙人。
  昨天惊闻,这人死活赖在天圆地方就是为了追求司寐人,便对他惊人的勇气赞叹不已,越看越觉得他好玩得紧,于是对他绽放迷人的微笑。
  居然还敢嘲笑我!死人秦欺人太甚!倒水?你做梦!我死都不会倒的!大不了寐人回来你去告状啊!告状……告状……呜呜,倒水,我还是去倒水吧!
  难道真的要这么过一辈子吗?不会的,潇洒可爱纯洁善良的华陨绝对不会向恶势力低头的!有压迫就有反抗,所以华陨要反抗!
  华陨掏出一小包粉色药粉,撒在水中,露出一个阴冷无比的笑容。
  哼哼,吃死你,吃死你!看你还怎么对我呼三喝四的!哼哼哼哼……
  “喝吧!”他狠狠把杯子砸在桌上。
  “谢谢。”秦狄微笑点头,捧起杯子不疑有他。
  喝!快喝!你给我快点喝下去!哼哼,我要你知道跟我华陨抢人的后果只有一个!就是——死!
  哐得一声,寐人风风火火地冲进房间:“阿狄,那件事情我查到线索了。”
  “真的?”秦狄眼睛一亮,“你坐下慢慢说,先喝口水。”
  “嗯!渴死我了。”寐人接过杯子,仰起脖子豪饮。
  “不能喝!”华陨惨白着脸,一巴掌拍掉杯子。
  瓷杯摔在递上,碎成几片,茶水撒了一地,只是为时已晚,大半杯水已经被寐人喝下去了。
  寐人惊讶地望着华陨,华陨也惊骇地回事他。
  天哪!天哪!天哪——
  这回我死定了!
  华陨哀嚎……
  “你在水里放了什么?”寐人大怒。
  “我……”
  寐人只觉腹中剧痛,仿佛有什么在剧烈地翻滚,肠子都似乎要被顶穿了。
  这个感觉是——要拉了……
  寐人脸涨得通红,推开华陨就朝茅房冲去。
  完了完了!这回我可惨了!
  华陨掩面而泣,在屋里团团转。
  秦狄哀叹一声:“唉,早就跟寐人说过,不要再外面吃不干净的东西。”
  “你!都是你!”华陨指着秦狄的鼻子。
  不一会,寐人气喘吁吁地回来了,双眼充血地望着华陨:“真有你的!你给我……”话没说完,肚子又开始翻江倒海,连忙连滚带爬地再次返回茅房。
  远远地,传来寐人地怒吼:“华陨——!你洗干净等着我剥皮吧——!”
  啊,惨了,呜呜……
  九
  寐人躺在床上,他已经快虚脱了,拉了一天一夜,在强壮的人也会变成病猫,更何况他的精气神都被拉光了。
  吃了华陨的药,不要说毒药了,就连泻药也能活活把人拉死。寐人还能幸存,也多亏他自幼习武,身体强健,再加上华陨手脚忙乱得调制了止泻药,帮助他止泻。
  “嗯哼……哎哟……哼……”寐人在床上呻吟着。
  华陨殷勤地扶起他,一碗细粥送到嘴边,讨好地笑着:“吃吧,这个是补气的……”
  寐人横了他一眼:“你没在里面放奇怪的东西吧?”气死我了!这个冤家,看到他火就上来!
  “呜呜,寐人,我真的是不小心的,绝对不是故意的,你千万不要生气啊……”
  寐人冷哼了一声,一口一口喝粥,反正这次拉得去了半条命,就算再有什么也吓不倒他了。
  看到寐人安心地在吃他煮的东西,华陨早就开心地飞到天上去了。
  “你多休息休息,睡一觉,等睡醒了,身体就会好了。”他重新安置寐人睡下,仔细地掖了掖被子,然后踮手踮脚准备出去。
  “等一下。”寐人冷冷道。想要就这么溜了?想得美!
  他在枕头下面摸索了半天,拿出了一个算盘,扔在床前。
  “干什么?”华陨奇道。
  “跪在上面。”
  “什么?男儿膝下有黄金……”
  寐人眼睛一瞪:“你跪是不跪?”
  话音刚落,华陨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算盘上。在寐人面前什么原则都没有了,还有什么黄金啊?一粒粒坚硬的算盘珠,咯得他膝盖又酸又痛,直到慢慢麻痹,失去知觉。
  可怜啊!作孽啊!委屈啊!在家从来都没有受过这种苦啊!
  算了算了,只要寐人能解气,把双腿砍了也愿意。
  “跪好了!别睡着了!我现在要睡觉了,等我醒来要是看见你没跪好,就再给我跪一个时辰!”
  华陨哭丧着脸,点点头。
  寐人想了想,又觉得不解气,拿了一叠纸扔到他面前:“看你太无聊了,默写三字经吧!”
  华陨捏着笔的手有些颤抖,就着别扭的姿势,写下“人之初”三字。
  他当然不知道,从这天以后,跪算盘珠,背三字经成了长期伴随他两件事情,只要他做错什么时候,或者闯了什么祸,寐人就是把算盘拿出来,以至于他看到算盘就会腿脚发软。
  怔怔地看着寐人闭上眼睛,忽然觉得这项惩罚也不错,他可以静静地看寐人的睡容,不会老是被他瞪眼。
  寐人总觉得被什么阴影挡住了,睁开眼睛,对上华陨火辣辣的视线。
  “看什么!把眼睛闭起来!”
  “闭起来我会睡着的!”
  “写你的三字经!”寐人瞪了他一眼,转身背对他,最后干脆用被子蒙住了头。
  看着寐人沉沉入睡,听着他的呼吸逐渐平稳,华陨沮丧的脸微笑起来。
  寐人果然还是心疼我啊,教训人的时候还记得要挑养眼的位置!像这样屋里只有两个人,而且距离还这么近,真是希罕啊!
  甜蜜的感觉溢满心尖,尽管只是一个背影,但视线不愿意移开,只愿时间永远定格在此刻,静静地凝结为千年的沉淀……
  只是……膝盖有点痛,腰有点酸,手有点僵……
  幸福的感觉果然是多姿多彩,五味杂陈的……
  夕阳西下,几片金缕洒进屋子,所有的东西都被染成金黄色,好似抹了层蜜,有种香甜的气息。
  寐人睁开眼睛,看到华陨仍然跪在那里,冲他笑着,满桌满地都是他写的三字经。
  “我很乖吧?”华陨晃着脑袋。
  笑容凝固,本来想稍微夸他两句的念头也飞到九霄云外。
  这个人绝对不能夸,一夸就不知道飘到哪片云上去了!
  他轻轻哼了声:“起来吧。”
  华陨刚刚起身,就猛地扑到床上,抱住他。当然,其中一半原因是腿麻了。
  “喂!”寐人大喝,稍微恢复点气色的他,可不想再被他弄出个三长两短来,他只觉得一只手探到了他腰上揉来揉去,“你摸什么摸,我揍扁你!”
  华陨在他耳边笑着:“我给你按摩,加快你恢复元气的速度。”
  手在他穴位上揉着,带着三分力道,绵长的内力透过掌心,缓缓输到他体内,身体渐渐热了起来。
  华陨枕在他颈窝里,低声轻语:“寐人,看到你难受的样子,我真的好心疼啊。”
  寐人一愣,从没见过他哀怨至此。
  “我恨不得替你承受一切痛苦,只把快乐留给你。我该怎么弥补我犯下的错误呢?你教我啊……”语调转为呜咽
  “咳咳,你没有发烧吧?”寐人不禁有些担心
  “我身体强壮得……我要补偿你寐人,我把我的一切都奉献给你,我的身我的心,都是你的……所以……”华陨顿了顿,眼中射出绿光,“我们做吧!”
  寐人眼前一黑,差点要吐血。原来他前面那番“肺腑之言”都是铺垫,最终目的是为了最后一句,奸诈的人果然是不值得同情的!
  “做梦!要做你自己跟自己做!”
  “不行啊,这种事情两个人才有乐趣可言!”华陨翻身压住他,唇毫不犹豫地印上去。
  灵巧的舌探进口中,掀起千层浪,冲击着寐人的大脑,一下子,呼吸停滞,不能思考,只能机械地挣扎,而这种微弱的挣扎对华陨来说不过是欲拒还迎的姿态。从未想过一个吻,就能轻易拨撩起欲望,迷幻的触觉充斥全身,仿佛陷入云里雾里,不可自拔。
  衣料彼此摩挲着,发成淫亵的声音,寐人的脸被熏得通红,他恶狠狠地咬了华陨一口:“你……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……我……你就完了!”
  “嘿嘿。”华陨此刻的笑容,要多邪恶就有多邪恶,舔着唇道,“乖,我会让你很爽的,你就放心地交给我吧!”
  怎么和某类人说的台词一模一样,他到底是哪里学来的?
  寐人抬脚要踢他,先不说华陨的武功力量本就高他一筹,就凭他现在虚弱的身体,根本不是华陨的对手,只能任他肆意。
  手指一挑,勾开他的衣带,寐人宽厚的胸膛,因为急促地呼吸而上下起伏着,是诱人犯罪的源头,均匀的肤色,樱红的凸起,抚摸上去是坚强而有力的触感。华陨头一低,舌尖扫过他胸前,轻轻含在齿间,轻轻啃噬。
  “华陨!你不要欺人太甚了!”异样的快感伴随着羞耻,侵袭全身,寐人吼道。
  华陨抬头一笑,如此媚惑的笑容,是哪个世界溜出来的妖孽,迷媚而狂野,是为爱痴傻的癫狂,是不可一世的骄狂,是随心所欲的疯狂,任何人都比不上他万种风情之一……
  寐人觉得眼睛被闪花了……
  战地转移,又一个深情的吻印到他唇上,一开始是细雨轻风,一点一点吮吸着,像温柔的春雨润泽大地,渐渐地,轻吻转为热吻,宛如狂风暴雨般,一遍又一遍开着快意冲击,又有如湍急的河流奔腾不息,一直冲向爱欲的彼端……
  醉了,真的要醉了……寐人张开手臂,在空中虚抓着,却被捏进一个火热的掌中。
  “寐人,我好爱你……”华陨在他耳边喃语,低沉而略带嘶哑,这种声音是没有解药的毒,是醒不了的酒。
  寐人深深地望向他的眼睛,他眼里的五色琉璃是深不可测的深潭,怎么望都望不到底。鼻间充斥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梨花香,随着他激烈的动作,越来越浓郁。
  手伸到他腿间恣意揉捏着,身体本能地反应,一个坚硬而滚烫的物体抵在他大腿根部,寐人脸红到了耳根。
  就在这个时候……
  “寐人啊!你身体怎么样了?他们似乎有行动了,我们一起去查看一下吧。”伴着一个清脆的声音,秦狄闯了进来。
  床上的两人僵化成石块。
  秦狄望见房内一片春光旖旎,头一歪:“诶,你们正忙吗?不好意思啊,我不知道啊,你们怎么也不事先通知一声?打扰到你们了吗?”他这么说着,却仍然站着不动,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。
  如果地上有个洞,寐人肯定钻进去了,衣衫凌乱地搭在腰上,胸前是一个个清晰地吻痕。如此不堪的模样,竟被人看到,真是不想活了!
  “你也知道打扰到我们啊!还不快滚出去!”华陨抓狂地叫道,转而又对寐人微笑,“我们继续。”
  “是你应该先给我滚下去!”寐人大力一踹,将华陨踢在地上。
  好痛!华陨哀呼一声,可痛还在其次,欲火难消才是令他最头大的事情,昂然挺立的欲望,即使隔着衣裤,也仍然骄傲不倒。
  呜呜呜,没人性啊,为什么要这么待我!我没多踩一只蚂蚁,没浪费一颗米粒,没多喝一口水!为什么受苦的总是我?简直就是惨绝人寰!
  他咬牙切齿地怒吼:“姓秦的,我华陨跟你不共戴天!”
  十
  如果说华陨要恨什么人的话,那就是非秦狄莫数了,生性豁达的他,想要去恨一个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,可谁叫他多次坏了人家好事呢?
  用淫邪的话污染他纯洁的寐人也就算了,害他的寐人不小心受苦也就不跟他计较了,最可恶的人坏了他和寐人之间最重要、最严肃、最神圣的事!
  只要一想到他跟自己在呼吸同一片空气,他就厌恶,不要说现在正跟他蹲在同一片草丛里。即使中间还夹着寐人,但他怎么看怎么不爽。
  此刻,他们正蹲在一家刀行前,其中两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大门,另一双眼睛却四处乱飘。这家刀行无论在民间还是朝堂都是赫赫有名的,因为这里锻造出来的刀均是上等货色,不管你是行走江湖,还是上场杀敌,都能得心应手。
  据秦狄说,有几个人在最近几天多次拜访这家刀行,两家似乎在进行什么大交易。而他之所以对这件事情密切关心,是因为这几个人是远从京城来的。
  “他们进去好像有一会了。”秦狄道。
  “嗯,是啊。”寐人点头。
  华陨不屑地瞟了他一眼。
  “他们一定在商量什么重要的事情。”秦狄道。
  “嗯,是的。”寐人点头。
  华陨继续瞟了一眼。
  “我们应该派个人进去打探一下。”秦狄道。
  “嗯,好注意。”寐人点头。
  当华陨准备瞟第三眼的时候,发现他们两个正齐刷刷地看着他:“看着我做什么,那些人和我没有关系。”
  “我们当然知道你跟他们没有关系,不过现在派你进去打探他们在做什么交易。”
  “为什么要我去?我又不是你们的人?再说……啊——”华陨挣扎了一下,被寐人大脚踹了出去。
  “为什么又是我?”华陨从地上跳起来,满心不甘地瞪着秦狄。
  秦狄一脸无辜,反正这一脚不是他踢的,他大可作茫然状。
  “快去,听话!晚上我到你房里找你!”
  寐人一棒下去,再喂一个蜜枣,一句话就把华陨哄地兴高采烈地往刀行狂奔。
  “你……确认这样好吗?”秦狄踌躇道,“要牺牲你的色相,太委屈你了吧?”
  “我只说到他房里去,又没说允许他对我做什么。”寐人泰然自若。
  只怕到时候做什么由不得你了……
  秦狄叹了口气,继续蹲在草丛里观察。
  “我见识过他的轻功,由他偷偷摸进去探听,最好不过了。”
  正当寐人说这句话的时候,华陨他仔细整理着衣装,然后正光明正大地站在了刀行门口,把大门拍地震天响。
  他在干什么?还怕别人看不见他吗?
  黑线密布在寐人和秦狄的脸上,尤其是寐人,几乎想抱头哀嚎。
  很快就有人开门,只见华陨和守卫说了什么,又给他看了件什么东西,守卫立刻像看见亲人似地笑了,连忙把门开到最大。
  华陨没有直接进去,反倒缓步来到草丛前:“走吧,我们一起进去。”
  三人在一间偏房内坐定,寐人斜眼瞪着华陨,低声道:“这次你用了什么药粉,让守卫鬼迷心窍带我们进来?”
  华陨惊道:“我没有跟你说过吗?这家刀行是无极教的人开的,而我师父就是无极教前教主啊。”
  “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?你到底还有多少个秘密?”
  “我对我所爱的人一向是坦诚相待,毫无隐瞒!寐人,你应该多了解了解我才对,不如今天晚上我们就从互相了解对方身体开始吧?”
  华陨在说这番话是脸不变色心不跳,而寐人已是大窘,小心看了眼在场的第三者——秦狄,却见他没人似地抿着茶,仿佛什么肉麻的都没有听到,脸上依然挂着在华陨看来是冷笑,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微笑。
  就在寐人想要说什么来打击一下气焰的时候,刀行的主人冯少濮走了进来。
  “冯叔叔。”华陨起身行礼,规规矩矩的举动把寐人吓了一大跳。
  “小陨啊,我早就听说你在这附近玩,怎么一直都没有来看我啊?”冯少濮豪迈地拍着华陨的肩膀,令寐人担心他这只手会不会烂掉。
  “这不是来了嘛,我还带了人来看你呢。”华陨说着就要去抱寐人,以示他们之间的关系。
  寐人早就洞察了他的目的,在他靠近自己之前就把他推开了:“既然大家都是熟人,我也就直话直说了,我们想打听一下刚才来贵号的几个人。”
  “哦?你们想知道什么?”
  “他们是不是京城来的,是不是来买刀的,数量多少,是用来干什么的,什么时候交易,准备运到哪里去?”
  冯少濮沉吟半晌,视线转向华陨,似乎在询问目的。
  华陨万分恳切地点头,呼应着寐人。
  “他们的确是京城来的,数量和交易时间正是我们洽谈的内容,至于其他问题,我们做生意的,有买有卖,本也不便询问,如果你们一定想知道……”他看了华陨一眼,微笑,“……我可以派人为你们打听。”
  华陨得意地望了寐人一眼,意思说:看吧,我面子大吧!
  寐人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,意思说:有什么好得意的,给我安分点!
  “事实上,他们几个人的行动的确诡异,他们要的是大批量的上等道具,如果不是大规模暴动,绝对用不了那么多,而且他们还提出了秘密交易。”
  寐人和秦狄对望一眼,这件事情果然不简单,于是他们商定了通信方式及暗号,以便联络。
  等到三人与冯少濮告别时,他叫住了华陨。
  “小陨啊,教主叫人传话给我哦。”
  “师兄?他和你说什么?”
  “他说你一个人出门在外挺不容易的……”
  “是不是叫你多照顾照顾我,我要什么你就给什么?”
  “咳咳,他跟我说,小陨是个危险份子,要多看着他,不要让他惹是生非,要是有人不小心在他手下遭殃了,要多照顾照顾人家,多给点安家费。”
  “什么呀,我很乖的啊!”华陨辩驳道,“师兄怎么可以这么诬蔑我!”
  “还有哦,他还说水教主天天念着你,问你什么时候能把人带回去给他看。我就好奇了,叫你带什么人回凤无崖呢?”
  华陨闻言,诡异一笑:“师兄要是再派人来,你就告诉他,事情正在顺利进行中,到时候一定会把人带回去的!”说罢,摆摆手,跟上了寐人的脚步。
  入夜,华陨在床上辗转反侧,不能安寝。
  寐人怎么还不来呢?会不会把诺言忘记了?呜呜,可怜的我,孤枕难眠,吃晚饭的时候应该提醒他的!
  当他再次翻身的时候,听到窗外有个刻意压低了的呼吸。
  是寐人不好意思进来吗?哎呀,我们之间谁跟谁啊,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!
  算了,就用我男子汉宽广的心来包容含蓄的他吧!
  华陨春风满面地披了件单衣就走了出去。一只脚刚踏出门槛,一个黑影就绕过树梢,朝远处奔去。
  咦?是寐人在跟我躲猫猫吗?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情趣了?不枉我一片痴心!有意思,我来了!
  他足尖轻点,凌空跃起,几步追上那人步伐。
  他们在屋里上飞走,从那人的身手来看,功夫应该不弱,华陨到也不着急,不紧不慢地跟着他。大约跑了一柱香后,那人猛得停下脚步,回头望向华陨。
  华陨停在他十步开外,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脸,是那次引他到百花楼的男人。
  “喂,你烦不烦啊,又是你?难道你们那里没有别的人才了?”华陨皱着眉,很不耐烦,“我最讨厌半夜三更和寐人以外的男人约会了!”
  “我只是想确认你的行踪,也没叫你一路跟来啊。”那人似乎也很不服气地说道。
  “只许你看我,不许我看你啊!你长毁容脸吗?那么怕人看?”
  那人无奈地抬头望天,实在辨不过伶牙俐齿的华陨:“既然你都出来了,我就劝你一句吧:不要再跟他们混一起了,你不属于他们,等到你背叛他们那天的时候就来不及了。”
  “笑话,我属于哪里还用你告诉我?就凭那句‘陨星现世’,你以为我就会循规蹈矩缩在龟壳里自我娱乐了?我华陨做事从心所欲,其他的都是废话!”华陨说完转身便要走。
  “那么你的寐人呢?你不为他担心,不担心他会变成修罗道上一缕冤魂?”
  华陨脚步停滞了,他徐徐转身,露出一个妖魅的笑容,黑夜里艳丽狂傲,一手按在胸前:“天大地大,寐人是我心中净土,不论谁想染指,杀无赦!”
  回到天圆地方,挥去一丝不快,华陨从来不为这些事情烦恼。
  跨进房间,一种熟悉的感觉席卷而来。
  “你死哪去了!居然敢叫我等那么久!”粗暴的声音在某个角落响起。
  “寐人,你终于来了!我等到沧海桑田,海枯石烂了!”华陨朝他扑去。
  “不要转移话题!你黑灯瞎火得到哪里去了!老实交代!”【雨/林】

 

  十一
  回到天圆地方,挥去一丝不快,华陨从来不为这些事情烦恼。
  跨进房间,一种熟悉的感觉席卷而来。
  “你死哪去了!居然敢叫我等那么久!”粗暴的声音在某个角落响起。
  “寐人,你终于来了!我等到沧海桑田,海枯石烂了!”华陨朝他扑去。
  “不要转移话题!你黑灯瞎火得到哪里去了!老实交代!”
  “我等你久久不来,实在寂寞难耐,只好到户外去吹吹冷风,缓解一下对你的思念。”华陨苦着脸,一番甜言蜜语信口而出,他倒了一杯茶塞到寐人手中,“喝茶喝茶,你等久了一定渴了。”
  见他不愿多说,寐人也没有勉强,他理着脑中思路,想着要和华陨说哪些事,刚要开口,就看到华陨双眼发亮地挨到他身边。
  你想干什么?寐人张口就要喝问,却被华陨用手堵住嘴。
  “嘘,不要说话,我们来一起感受一下这个美好的夜晚……”他在耳边用磁性的嗓音低声道,“……夜是那么得黑,月亮是那么得圆,星星是那么得亮……”
  “嘿嘿,你的皮是那么得痒……”寐人冷笑着。
  “寐人,你太没有情趣了!”华陨撒娇道,“难得来我房里还对人家那么冷淡。”
  对于这么大一个人在撒娇,寐人实在吃不消,他揉着太阳穴道:“我有事情跟你说……”
  “成婚的事吗?寐人你太好了,终于同意了!我们现在就拜天地吧!”
  “闭嘴!等我说完你再说!我是想问你,对有人大量进购刀具这件事怎么看?”
  “寐人!你终于想到要问我的意见了!我太感动了,我果然对你是有一定影响力的!”华陨抓起寐人的手,“走!我现在就带你回凤无崖,去看望我师父和师爹!美好的一天终于向我展开双臂了!”
  “你……你……你……你是人类吗?为什么听不懂我的语言?”寐人眼冒金星。
  华陨神情突然一变:“告诉我秦狄跟你什么关系,我就跟你说我的想法。”
  “我跟他什么关系你还不知道?你早就找人把他调查得干干净净了,居然还装模作样来问我!”
  “这么说,他真的只是你的上司,其他什么关系都没有?那么单纯,那么简单,那么无辜?”
  “多此一问,整天疑神疑鬼,乱吃飞醋!有无极教给你撑腰,不管是我的身份,还是我身边的人,还有什么你会不知道的?”
  “因为我的心里只有你嘛!”华陨抱紧了寐人,“虽然秦狄的身份很明显,可是你的身份不是那么好查出来的,无极教没有太多关于你的线索,我可是全凭我的聪明睿智猜出来的!当今朝廷专门在民间布置了一些人,处置那些朝廷不能公然处罚的贪官污吏和江洋大盗,而这些人都由太子负责,从你下手的那些目标来看,很明显是为太子做事的。”
  “秦狄是太子的亲信,也是因为最近我这里事情特别多,所以才会专程赶来我这里来。”
  “说实话你做的这些事情可是吃力不讨好,太子也有他的目的,他完全可以利用你们来对付他的政敌。而且你们对付的都是些朝廷命官,万一哪个背后有人撑腰,你们就会是替罪羊。就像这次的刘太守,大兴城虽富饶,但他能收敛到那么多钱财,显然不是他一人所为,他的背后未必不是……”
  寐人打断他的滔滔不绝:“你不是一直说,有些事情说出来就不好玩了,干嘛对这件事那么执着呢?”
  华陨愣了愣,笑道:“呵,也对哦,关心则乱。”释然,是他一向的处事原则,没想到事情落到寐人头上,他竟变得执扭起来。想到这里他看向寐人的眼光突然发绿:“寐人!我爱你!你整个人都是我的!”
  他抱着寐人就要亲,惊出他一身冷汗。
  “该你了!你还没说采购刀具的事情呢!”
  “其实这有什么好说的,买刀当然是用来操练兵马的。上次刘太守一死,家里的金库全部充公,他背后的人肯定大受损失了,像是有点急了。其实照我看啊,这事你根本不用去管,就算不从冯叔叔那里买刀,天下那么大,总能买到他想要的。”
  “话是这么说,可是我不希望在我负责的地方出事。”
  “所以说咯。”华陨咬着他的耳朵,“你是个傻瓜!”
  听到这句话,寐人却没有生气,反倒笑着说:“我是很傻,那你呢,干嘛跟我着我做这些傻事?”
  “因为我也是个傻瓜啊!只有傻瓜才会喜欢傻瓜!”华陨挨在他肩膀上,手脚又开始不安分了,“寐人,趁着今晚月色刚好,不如我们……”
  “我要走了!”寐人猛得起身,抱着他正紧的华陨一个不慎摔到了地上。
  好痛啊,发现自从来到天圆地方,他总是会不时地躺在地上。
  “寐人!”华陨唤了他一声。
  寐人停下脚步。
  “寐人,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?”他歪着头,轻轻问道。
  “嗯……你上次煮的虾仁腊八粥不错……我……很喜欢……”
  华陨坐在地上,微微一笑。
  第二天,当秦狄慢悠悠地走进寐人房间时,他呆住了。
  只见屋里,华陨正在忙忙碌碌,爬上爬下,前前后后——打扫卫生。
  “你……这是干什么?”
  华陨骄傲地瞥他一眼,两眼冒出万丈金光:“我要让我的爱充满寐人存在的每一个角落。”
  秦狄无奈地摇头,刚想坐下。
  “让开,让开!”华陨擦着他准备坐的凳子。
  秦狄手不小心碰了下桌子。
  “让开,让开!”鸡毛掸子扫了过来。
  秦狄站到一边。
  “让开,让开!”扫帚在他脚下那块土地来回扫着。
  最终秦狄只好站到了门槛上。华陨冲他直笑,虽然早就知道他不过是寐人的宾客,但这种游戏似乎已成了生活的乐趣。
  “我说你啊……”秦狄好笑地双臂环抱,倚在门上,“怎么就会看上寐人的呢?”
  “不行吗?”华陨扬了扬扫帚,“我们可是山盟海誓,许下生生死死不离不弃的诺言的!”
  “乱说!”要让秦狄相信寐人会说这种肉麻的话,还不如杀了他。
  “你懂爱情吗?”
  “难道你懂?”
  “那当然,爱情就是寐人!请叫我天下第一痴情男!”
  “看你疯疯癫癫的模样,还真没人比得上你。”
  “这叫为爱痴狂!只要像我这样纯洁的人才拥有的无暇感情!”
  秦狄忍不住大笑,差点从门槛上摔倒,笑了好一阵才勉强停下,这才想起正事:“我来是想找寐人,刀行那边已经定下了交易时间,需要一起商量一下对策,他在哪里?”
  “应酬吧……”华陨极不乐意地低声道。整天都说有应酬,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,害他闲极无聊只好打扫卫生。
  秦狄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,这时小君提着一桶水走了进来:“阿陨哥,我拎水来了。对了,窗台你也擦擦,似乎有灰尘。”小君理所当然地把他看作清洁工。
  “小君,寐人去哪儿了?”秦狄问。
  “老大今天不是去相亲了吗?没跟你们说过?”
  “相亲?!”两人异口同声。
  “相亲?相什么亲?在哪里相亲?和谁相亲?谁让他去相亲的?”小君的衣襟被揪起,连珠炮似的盘问扔了过来,当然激动如此的便是华陨。
  “咳咳,我喘不过气来了。”
  华陨连忙放下他,替他顺气,讨好地问道:“小君,快告诉我,寐人现在在哪里?”
  “他在街口的恒顺当铺……”
  一听到地址,华陨已经飞一般冲了出去。
  秦狄望着他瞬间消失的背影,迷惑地对小君道:“寐人真的是去相亲吗?”
  “老大每次去恒顺当铺布置任务,钱老板不都拼命想把他女儿月霖嫁给老大吗?虽然老大一直不答应,可相亲还是事实吧?”小君笑着说。
  “……可是……阿陨会误会的。”
  小君眼中露出一抹狠色:“上次他给老大做煎饼,不小心煎焦了,结果逼我把那些黑炭饼都吃下去,这个仇我一定要报!”

 

  十二
  寐人!你太对不起我了!昨日还亲亲我我,今日就背着跟人勾三搭四!
  华陨一边控诉着,人已经来到了恒顺当铺门口。原本他想大吼一声“司寐人,你这个死没良心的,给我滚出来!”但他考虑到捉奸要捉双的原则,和影响街坊邻居、大兴市容等多种因素,他决定先去窥视一下。
  他几下跃至院中,来到大堂外,躲在窗下偷听。
  “日子大约也会在这几天定下来,到时候就要辛苦钱叔了。”是寐人在说话。什么?连日子都要定下来了?寐人你到现在居然还瞒我?
  “我不辛苦,主要是寐人你跑前跑后,奔波一番,你要好好照顾月霖才是啊。月霖你也要多帮帮他呢!”一个陌生男人应道。寐人!你巴结岳父也不用这样吧?
  “只要寐人哥吩咐一声,我绝对没有问题。”这是一个悦耳的女声。寐人哥?叫那么亲热?你当然没有问题啦!有问题的是我啊!
  一定要看看这女的长什么模样,居然能把寐人迷得神魂颠倒!
  至于寐人到底哪里被这姑娘迷得神魂颠倒了,华陨已经没有心思研究了,他环视院内一周,将最好的偷窥位置选在了屋顶。
  他趴在屋顶上,翻开一小片瓦,凑近了仔细看。那顾念身姿婀娜,凹凸有形,身材标致,诱人犯罪。
  华陨心急了,又挖开几片瓦。哇,果然是花容月貌,好似就要绽放的花苞,蓬勃的青春裂开似地喷薄而出。
  为什么老是遇到这么强劲的对手?华陨又看了一眼,只见寐人向他那姑娘走去。
  寐人!你想干什么!你对不起我!
  华陨怒急攻心,拼命地扒着人家屋顶,一片片瓦片经过他的手,变成了碎屑,雪花似地往下掉。很快,屋子成了天井,屋顶破了一个大洞,力量失去了平衡,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,轰隆一声巨响,屋顶崩塌了。他身子一歪,摔了下去。
  寐人听到头顶的异动,抬头望去,只见一庞然大物伴随着碎瓦灰尘,从天而降,猛地把他压倒在地。
  “怎么是你?你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?”寐人一看清是华陨,大为奇怪。
  “寐人!你已经有我了!你怎么还可以觊觎别人?”他跳起来,对月霖道,“寐人是我的!你虽然长得是漂亮了点,但是他绝对不能给你!”
  月霖望了望眼前灰头土脸的男子,又望了望天空,陈述了一个事实:“你把我家屋顶弄坏了……”
  寐人一路黑着脸回到天圆地方,华陨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,回到房里,还没等寐人开口,他已经乖乖地捧出算盘,跪在他面前。
  “我错了……”华陨挑了挑眼,小心地偷看寐人脸色。
  寐人哼了声,气愤地喝茶。
  “寐人……下次不敢了……”华陨求饶道,不怕寐人骂他,就怕他阴沉着脸,“我知道这几天我偷懒,没有写三字经,过几天我一定写一百份交给你!至于恒顺当铺修屋顶的钱,就我出好了,不用你掏腰包……寐人……不要生气了……”
  寐人叹了口气,还真是拿这个人没有办法。
  “秦狄已经告诉我了,交易大约定在一个月之后。”寐人说道,“他们会用白银交易,所以我们要在他们把白银运抵大兴之前,截住他们。”
  “这么说我们可以出去游玩了?”华陨两眼放光,“终于可以和寐人单独游山玩水了,真是惬意浪漫的事情!”
  “什么游山玩水啊?是有任务!而且不只我们两个,还有秦狄,小君和月霖都一起去。”
  搞了半天,原来是集体出游,不过华陨还是很快高兴起来,毕竟完了是增进感情的一大契机,不禁对此次游玩大为期待。
  一班人花了几天时间准备出行,尤其是华陨。当寐人和秦狄在检查贴身利器的时候,他先是在锦绣访买了几套衣服,又在八味斋买了许多点心、蜜饯,还从天圆地方的地窖里搬出几坛陈年白珑酒。
  当寐人看到整整三车都是华陨的“行李”时,怒火又窜上来了。
  “都跟你说了不是去玩的!”他吼道。
  “可不是说好了,我们三个假装游玩,小君假装采购货物,月霖假装做生意,既然要装就要装像一点。”华陨委屈道,“再说了,这些东西不是你叫我买的吗?”
  “可你搬的酒可以喝半年,你买的蜜饯可以吃一年,你买的衣服可以穿三年!我们只出去一个月啊!更重要的是,为什么这些衣服都是你的尺寸,这些蜜饯都是你的口味,这些酒也都是你偏好的年份?统统拿走!我们是游玩,不是逃难!”
  在寐人的严厉呵斥下,华陨只好照办,最后他们驾着一辆马车,追上了先行的小君和月霖。
  此时已是菡萏吐蕊的盛夏,静静的山间,树木郁郁葱葱,仿佛能滴出水来。此起彼伏的蝉鸣,愈显山的静谧。沿着连绵的山奔驰,远离喧哗,沉浸在自然之中,不啻为一种享受。
  除了月霖之外,其余四人均轮流赶车,现在轮到华陨和寐人,乐得华陨雀跃不已。
  “寐人……”华陨腻在寐人身上,把一粒话梅塞到他嘴里。
  “别靠过来!热死了!”
  “我给你擦汗。”华陨用衣袖仔仔细细地替他擦去汗水,末了还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。
  寐人皱了皱眉,见他白皙的肌肤被阳光的直射蒸得通红,却还睁着双眼,一刻不停地看着自己,好像自己会跑到似的:“你无聊酒干脆回里面坐着,外面太阳那么大,赶车我一个人就可以了。”
  “寐人,你好贴心哦!总算知道珍惜我了!趁他们在车里休息,我们找个隐蔽的地方亲热一下,不要浪费这大好时光。”他扑过去,一只手已经摸到了寐人胸前。
  “你……别乱来!”寐人一慌,急于挣脱他的怀抱,马车被他赶得东倒西歪,直把车内三人颠得头晕目眩,不分东南西北。
  一个深吻之后,寐人恶狠狠道:“你再胡闹,罚你赶一天一夜的车!”
  “我想陪在你身边嘛,你看山林偏僻的,说不定就会有什么毒蛇猛兽跑出来吃人。就算没有,我们也有可能遇上山贼强盗,到那个时候就由我来保护你!”
  话音刚落,就有几枝箭射到马前,把马惊得高昂起前蹄。紧接着又有几块石头砸了下来,约莫十来个粗衣装扮的人从两侧冲下山道。
  山贼?
  寐人斜眼瞪着华陨,不知道是该说他乌鸦嘴,还是他早就发现了山贼的踪迹?
  一个山贼耀武扬威地挥了挥刀:“此路是我开,此树是我栽,要想打此过,留下买路财!”
  华陨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,寐人皱着眉头,很是无奈,秦狄探了探投,缩回去继续睡觉,小君则兴奋不已,月霖仍然悠闲地对镜梳头。
  “我们没有钱。”寐人无辜地探了探手。
  “胡说!你们一个个公子哥,怎么可能没钱?如果没有钱,就把人留下!那个女的做压寨夫人,其余的做小工!”山贼吼道。
  “寐人,我们去山寨参观参观,看看山贼住的地方是什么样的!”华陨拖着他,向山贼道,“快带路!我们要去山寨,叫你们寨主出来迎接我们!”
  山贼愣住,从没见过这么积极主动想被抓走的人。
  “还傻站着干什么?大太阳底下多热啊!记得山寨里多准备些降温的冰块!”华陨催促着,山贼呆呆地照做,殊不知自己给山寨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。
  
  十三
  五人被绑到了山上最大的木房中,山寨主本来是躺在椅子上,衣衫大敞,汗流浃背地扇扇子,一见到有人进来,忙正襟危坐,摆出一副凶悍的样子。
  “头儿,他们五个说没钱,可小的看他们绫罗绸缎,一定是富家子弟,所以把他们都带来听头儿处置!”
  “干得好!”寨主拍了一下大腿,凶神恶煞地瞪着他们五人,一滴汗流到了睁大的眼中,又涩又痛,他揉了揉眼睛,继续作出威武的模样。
  华陨蹭到了小君身边,低声道:“小君,快用你的美色勾引他!”
  “啊?”小君眨了眨眼睛,“说道美色,不是应该让月霖姑娘上吗?”
  “月霖姑娘清清白白一个女孩子,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?你是男的,不吃亏的,快上!到时候还说不定谁吃谁呢,说不定便宜你了!”
  “那你自己干嘛不去,为什么叫我去?”
  “我身心都已经是寐人的了,背叛爱人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!”
  “那让老大去!”
  “你敢叫我的寐人去勾引人?我咬死你!”
  “那还有秦大哥呢,他也长得……”
  “他那张脸阴阳怪气的,不讨人喜欢!所以不用谦虚了,你去最合适了!”
  似乎他分析地头头是道,可小君还是觉着不对劲啊!他茫然地张望着。
  “快去!”华陨脚一踹,把他从人堆里踢了出来。
  小君看了眼寨主,问华陨:“怎么叫勾引啊?”
  “对他眨眨眼睛。”华陨现场指导。
  于是小君很无辜地对着寨主眨了眨眼睛。
  “对他笑笑。”
  小君苦着脸,咧开一个笑容。
  全场一片寂静,一时无人说话,谁也不明白,为什么气氛变得如此诡异。
  突然一个山贼大叫:“头儿?头儿昏过去了!快拿水来救头儿!”
  山寨的大牢里有了五位住客,秦狄还是在睡觉,月霖还在梳头。
  华陨则眉飞色舞的在说话:“我们家小君太有天赋了,出落地俊俏可爱不说,随便这么一颦一笑就把人的魂都勾跑了!”
  虽然小君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成他家的了,但他还是为自己辩驳:“他是中暑昏过去了!”
  “就算是中暑,其中也有微妙的差别,你看他原来好好的,你冲他那么一笑,他的血一热,头一晕就中暑了!”
  小君说不过他,只好和自己生气,只觉得这回他亏大了。
  华陨不甘寂寞,跑到发呆的寐人身边,紧挨着他坐下:“在想我吗?”
  寐人早就习惯了华陨的这些话,产生了超强的免疫力。他神情自若:“山寨下是京城到大兴的必经之路,你选择这个山寨作为据点的确是个正确的选择,只要守候在这里,必定能连人带钱截住,比我们另设埋伏来的稳妥地多。可是你有把握让这些山贼听你的话吗?”
  华陨优雅地挑着修眉,笑道:“你见我做过没有把握的事情吗?”
  “我是怕你胡闹,为那些山贼的性命担忧。”
  “我可不是杀人狂魔,放心吧,他们跟我没有深仇大恨,我不会用恶毒的手段来对付他们的。”眼中又是那种琉璃般的神采,绝美的笑容让人猜不出他真实的想法。
  “你准备怎么做?”
  “呃……”华陨在寐人身上蹭来蹭去,好像在吊人胃口,寐人极力忍住不一拳将他打飞,最终他缓缓道,“……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——不过你先别冲动……”他一见寐人站了以前,连忙阻止他的行为,“办法总会有的……”
  “你不会又想让人家裸奔吧?山寨里那么多人的……”
  “那多不文明啊……”
  “或者去掀人家屋顶?”
  “那次真的不能赖我啦,要怪小君……”
  “干我什么事?”小君插嘴
  “还是在人家饭里放泻药?”
  “寐人啊,那次我真的不是有心害你,为什么你还是耿耿于怀?”
  “劣迹太多,我数不过来!”
  “我待你是真心的……”
  “反正你阴谋诡计多的是,随便拿一条出来,我就原谅你,让山贼们也好品尝一下大兴城百姓的苦难,一起膜拜你。”
  “我一向是造福百姓的,才没有人膜拜我……膜拜……膜拜?”华陨嘀咕着,似乎想到了什么,“嗯,就这样!我要让这些山贼膜拜我!”
  他整理起衣装,在确认自己完美无缺,形象极佳之后,叫来了牢房守卫:“你们知道你们犯了什么错误吗?”他摆出高姿态说道。
  两个山贼面面相觑。
  “你们竟敢囚禁山神,你们会受到神灵的处罚的。”华陨煞有介事地正言道。
  “谁是山神?”
  “当然是我啦!那么玉树临风,神采飞逸,来自天上宫阙,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灵!”
  两人迷惑地看着华陨,虽然他的确有惊人之貌,超然之姿,但怎么看都还是个人类,怎么就变成神仙了呢?莫非是地牢里空气不新鲜,导致他神志时常了?
  “还不快放我们出去,我要见你们的寨主,要知道知道亵渎神灵的罪孽是很重的!”
  木屋内,山贼王烈云仔细地端详着华陨,似乎在思考他到底是不是神仙。而华陨则口角含笑,目含春风地回视他。
  “你……是山神?”烈云问。
  “我是天上派来管理这篇山林的神仙,他们是我的随从。”他指了指寐人等人。
  “随从?阿陨哥你不怕被老大打吗?”小君轻声道。
  华陨猛踩了一下小君,继续道:“今天初次到来,想了解一下山里各种生灵,所以才化身为人形,没想到却被你们这些人类绑了去,你们要赎罪的话,还不快磕头认错?”
  烈云摸着下巴,怎么都不相信自己绑了一个神仙:“山神……是那种矮矮的,肥肥的,胡须很长的,手里柱根拐杖的,会钻地的那种吗?”
  “那是土地爷!我的等级比那种高多了!”
  “那么是那种,喜欢吃人的,每逢初一十五,要百姓敬献童男童女,稍不满意就滥发洪水,或大旱三年的?”
  “那是妖魔!我是很善良的!”
  “怎么证明你是神仙呢?你会腾云驾雾吗?你会把头割下来吗?你会变成花花草草飞禽走兽吗?”
  “这有何难?”华陨宛然一笑,“既然是山神,我就能号令山间百兽,今天我就略施小计,召唤山中百鸟,让你们见识见识。”
  他说着便来到屋外,轻轻一跃,飞上枝头,坐在树杈上,从腰间取出一根笛子。
  这根笛子与普通的不同,长度要略微短些,一头呈鸟尾状,通透碧绿的笛身,好似整块翡翠雕琢而成,随意地迎风一展,微风穿过笛孔,发出轻微的悦耳之声。
  他微微吸气,吹响短笛,顿时清扬优越之声飘然而出,宛如清风抚月,涤荡天地之邪气,纳空朦之雅正。音至激昂处,如清冽的泉水汩汩而涌,缠绵不绝,音至幽怨处,低若无声,哀怨至极,好似暗泉干涸,气若游丝。
  十指在笛上翻飞,纤纤丝竹,玉律金声,美妙的声音好似仙境神乐,非复人间,丝丝缕缕,苦苦戚戚。
  这音律仿佛能吸走人精魄似的,一干众人陷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。就在他们失魂落魄之际,一声清脆的鸟鸣穿刺云霄。
  抬头一看,一只金翅褐背绿头的鸟儿低空掠过,在华陨头上盘旋几圈,停在离他不远处的枝桠上,摇晃着脑袋,似乎在聆听这优美的笛声。
  在众人讶异之时,忽然空中五色斑斓,竟是几百只各色鸟儿朝他们飞来,绚丽的羽毛,好似雨后彩虹,亮丽夺目。
  鸟鸣,或清越或嘹亮,似乎符合着笛声,此起彼伏。每一只鸟儿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,或倚在青石旁,或立在树枝上,一只蓝腹蓝绿色背的大鸟,拖曳着金色与绿色交错的长尾,迈着优雅的步伐,在草地上走了几步,跪坐在华陨面前,低垂着脑袋,仿佛听训与君王的朝臣。
  各色各异的鸟儿点缀在碧绿葱翠的树间,如宝石镶嵌在绿绒上,而鸟群的中央——正是华陨,他的脸上渐渐浮现出高贵超然的微笑。
  百鸟朝凤!
  寐人怔怔地望着他,脑中只冒出这个词。不经意间,嘴角也挂上笑意,这般旷世奇景,恐怕也只有和华陨在一起的时候能看到。
  “哇,真的是神仙啊!”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,底下哄成了一片,众山贼纷纷跪下,向他叩拜起来。
  笛声渐微,直至无声,华陨收起短笛,他抱过一只金色小鸟,爱惜地抚摸着。
  烈云愣住了,几乎不知该做何反应。
  华陨从树上跃下,缓缓向他走来:“怎么你还不相信我是山神吗?”
  烈云顿了顿,说道:“山里已经十来天没有下雨了,热得能把人烤熟,如果你是山神,就让老天快点下雨吧。”
  不是吧,这个难度未免也太大了点!如果他真有呼风唤雨的能力,岂不是真的成神了?这个贼首,居然还如此固执……
  华陨正思忖着,突然雷声大作,天空顿时阴沉了下来,几道闪电之后,倾盆大雨从天而降。百鸟同时展翅高飞,掀起层层雨浪。
  烈云呆滞,望着眼前似仙似人的华陨,惊得不能自已。难道,真的是神仙来到他这块小土地上了吗?
  要说惊讶,那在场众人最惊讶的就是华陨本人了。
  哇……真的下雨了……我……太神奇了……
 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,直到暴雨把他整个儿浇湿。烟雨迷蒙中,真真宛如神仙现世……
  十四
  “啊嚏……啊嚏……”华陨揉了揉鼻子,有点酸涩,眼睛也是红红的,似乎是着凉了。
  他试了试额头的温度,幸好还没有发烧,但是喉咙有点痛。
  一直健康活力热情无敌的华陨,现在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,就是他病了!
  “怎么会着凉的,不就是淋了点雨吗,你那么强壮,又不是大门不出,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,那么容易就生病了?”寐人一边粗暴地拿布擦着华陨湿漉漉的头发,一边骂道。
  华陨顶着被他搓出来的鸡窝头:“百鸟朝凤笛是很耗内力的,师父跟我说,他十四岁那年第一次吹这个笛子的时候,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。”
  寐人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下:“既然那么危险,你为什么还要用?这群山贼虽然人多,但真正有威胁没有几个,再不济,我们五个用硬的也行。”
  华陨嘿嘿笑了几下:“因为这样帅嘛!”
  “无聊!那个山贼王看起来身手不错,天知道要是那时候他突起攻击你,凭你当时的状态会不会出事!不要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!”话刚一说完,寐人便有些后悔,似乎是显得自己过为关心了,他眉一皱,把擦布往他头上一扔。
  原以为华陨又会凑上来撒娇一番,没想到他只是眨着眼睛看了寐人许久,随后低头一笑。
  “快点把衣服脱了,全部都湿了!”寐人耳根一红,当即转移话题,伸手就要去解他衣服。
  “不行!”华陨大叫一声,跳开一大步,护住自己的衣襟。
  寐人的手僵在半空,没想到他竟是这种表现,想他脸皮一向厚,怎么一下子如此扭捏,像个大姑娘似的,反倒弄得自己尴尬:“干什么大呼小叫的?我那时候不都被你看光了,现在叫你脱件衣服像要砍你脑袋似的!”
  华陨也自知反应太过激烈,笑道:“我从来没在人前脱过衣服,一时不能适应。”
  原来自己还成了外人了,寐人一脸不愉:“那你自己换衣服,我不管你了。”转身就要走。
  “寐人,我不是这个意思啊。”华陨扑过来,“其实我也是……”他欲言又止。
  “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?”
  “这个……其实也没什么,我怕你看了吓到……”
  “莫非你身上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?”寐人脑中冒出些奇形怪状的东西。
  “怎么会啊!我脱光了比穿衣服还要好看!”华陨极力反驳,“我知道你等这天已经等很久了!我现在就脱给你看!”他说罢就解开领子。
  这时,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屋里的对话。寐人开门见是小君,手里着一盘水果,口中塞满了香梨,一边咀嚼着,一边含含糊糊道:“这是山贼们说献给山神的,我给你们拿来了。”
  寐人一看,上面可怜兮兮地放了几个梨,两片西瓜:“只有这么点啊?是不是你们偷吃了?”
  “什么偷吃啊,只是我和秦大哥、月霖姑娘分别检验了一下有没有毒,确认安全之后才拿给我们的山神大人的,我们那么尽忠职守,应该慰劳我们才对!”
  “水果能有什么毒啊?”寐人懒得辩驳,从他手里接过水果。
  “秦大哥好像发现了什么,叫你去呢,我先走了。”
  回到房里,华陨已经换好了衣服,梳理好地头发,冲他微笑,拿起一个梨,仔细地擦了一擦,递给寐人:“吃吧。”
  寐人接过梨,对华陨道:“你去睡一会休息一下,我一会就走了。”他拿起小刀削起了梨皮。
  等他削完皮后,再一看华陨,竟已经睡着了,微湿的发丝贴在他肌肤上,愈发衬得他白皙。
  看来果然是有点累了。“难得给你削个梨,你都享受不到,看来还是你运气不好。”他嘀咕着一口就要啃下去,犹豫了一下,还是把梨放在了床边,然后才离开。
  寐人来到大木屋,小君、秦狄、月霖、以及山寨主烈云已经在里面了。
  “怎么了?”寐人问道。
  “之前我们在山寨里发现一些人的兵器锻造得十分精良,觉得奇怪就问了。刚才烈云告诉我们,这个山寨也是他们在二十多天前,从另一群山贼手里抢过来的。”
  作为山贼,一般来说都是日子过不下去的百姓,躲到山里干些杀人截货的勾当,能拥有的兵器,不过是些粗糙的刀。回想当初堵截他们的时候,也有弓箭助阵,实在是件奇怪的事情。
  “你是觉得,这个山寨有问题?”寐人分析道。
  秦狄点头。
  似乎这是一件小事,但这些细节却能说明一些问题。到底是怎么回事呢?寐人百思不得其解。
  华陨一觉睡醒,已是神清气爽,他伸展着腰肢,看到了搁在床头的梨,愣了一愣,勾起一个甜蜜的笑容。
  “寐人你太好了!”华陨欢呼着,拿起略有干涩的梨在手里捧了许久,才小心翼翼地咬下去。
  原本已经恢复元气的他,在吃了梨之后,更是精神百倍,兴奋地在床上打滚。一翻翻到床角,只听嘎嗒一声,床的一半塌陷,他整个人摔了下去。
  “啊——”伴随着一声惨叫,华陨摔到了坑底,扬起一片灰尘
  这是什么世道啊?我是病人啊!为什么给我睡张坏的床啊!害我掉到床底下去了!而且这个床底未免太大了点吧!
  华陨咳嗽着,慢慢适应着坑底黑暗。这个坑道,显然经常有人进入,打扫得非常干净,一侧墙上还插着一个未点燃的火把和火石。
  呵,这个山寨还真是别有洞天哪!
  他点燃火把,在坑道里扫了一圈,朝里走去。大约走了百步,便走入一个门洞。
  右手边有个点火的凹槽,他用火把点燃,火苗呼得一声沿着凹槽蔓延开。眼前顿时一片开阔,火苗在洞室的上侧烧出一个半圆,整个洞窟光亮如白昼。但吸引华陨目光的不是这些巧妙的设计,而是满洞室的箱子,装的全部都是封好的白银。
  不过是个贼窟,为什么会藏着这么多钱财?
  华陨先是沉思一番,突然爆发出大笑:“哈哈哈哈,原来我刚刚睡在这么多钱上,也不枉我把腰都摔疼了!”
  十五
  小屋中,华陨和寐人正咬着耳朵。
  “什么?你说你在这个房间里发现了一整个房室多的白银?”寐人惊道。
  华陨点头,抱着寐人的胳膊:“寐人啊,我们终于可以私奔了,这么多钱,够我们吃一辈子的了!寐人,走吧!我们现在就远走高飞!”
  “你说什么呢?我为什么要跟你私奔啊?”
  “哦,那到也是哦,我们光明正大的为什么要私奔啊?我答应过你,我会明媒正娶你的,放心吧,我不会负你的!”华陨信誓旦旦道。
  寐人瞪了他一眼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!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!”
  “寐人……”华陨眼中顿时浮起一层水雾,“……都到这个份上了,你还说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?你太伤我的心了!”
  “我们到了哪个份上了?你倒是给我说清楚,好像我怎么了你似的……”
  “我的心都被你挖走了!难道你一点都不喜欢我?一点点呢?真真一点点?”华陨的眼神幽怨至极,任谁见了都心存怜惜。
  寐人凝视着他,深深地望入他眼中,无论何时他依然美如梨花:“我好像真的是有一点……”
  华陨的眼里冒出希望的火花。
  “……有一点觉得你越来越会装可怜了……”
  可恶,寐人你居然这么说我!华陨哀怨地瞪着他。
  寐人脸上虽无甚表情,可心里得益地很,能耍到华陨这点让他有十足的成就感。
  “你去哪?”华陨见到起身要走的样子,连忙问道。
  “我去把你发现钱财的事情告诉秦狄,他那边也发现这个山寨有精良兵器,这些疑点都需要分析一下。”
  “啊呀,不要去了,陪陪我!我的病才刚好!哎呀,好像头又有点晕了,腰也有点酸!哎哟哎哟,脚有点痛!——哎,寐人不要走嘛,我不装了总行了吧……”华陨牢牢地用身体固定住寐人,“有什么好分析的啊,既然丢了东西,就会想着要找回来。到时候,我们看谁来认领,不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?”
  几百万两白银不会白白舍弃的,而这白花花的银子就是最好的诱饵,正等着他的主人贸贸然来抢回,他们并不知道山寨已经又一次易主,于是尾巴也就能轻易地被捉住。
  寐人看着一脸思春模样的华陨,再一次认为他的话是正确的。
  虽然百般挽留寐人,但在寐人一句“你给我老实点!”给打发了。
  华陨百无聊赖地在木屋外闲逛,山间好花好草好风好树,一切都是这么美好,唯独少了美人。
  “烦死了!我警告你!不要跟着我!”
  咦?是谁在树后?好像是小君的声音,不知道是谁惹了温柔乖巧的小君。
  华陨绕到一棵树后,偷偷探头一看,只见小君杏眼圆睁,气势汹汹的样子,而他对面的则是烈云,像被霜打了焉了似地耷拉着脑袋。
  呃?这是什么状况?
  “小君,你好无情啊,我对你是一片痴心啊!”
  “少来了!我根本就不认识你!”
  “我们现在来认识一下,我叫烈云!”
  奇怪,这种对话好熟悉啊,好像经常在我耳边环绕,到底是谁一直在说呢?
  “啊——我终于能体会到老大的苦衷了!”随着小君的一声怒吼,转身就往山下狂奔。
  淘气的小君,这个时候提我的寐人干嘛?
  “小君,你等等我——”烈云紧跟而上,一下子就跑得无影无踪了。
  唉,原来大家都在忙碌啊!
  华陨感叹一声,呈大字形躺在草地上,哀叹起自己的寂寞人生。
  一股女性的脂粉香由远及近,月霖来到的他身边。
  “在想什么呢?”月霖笑着问道,漂亮的眉毛宛如新月。
  “在想我家亲亲……”
  月霖捂着嘴直笑:“寐人哥很难对付吧,软硬皆不吃。在你没来之前,他可是大兴城第一钻石王老五,为了争论他几岁能够用娇妻美眷,大兴第一赌坊‘来去庄’还专门为他开了赌盘呢。”
  “哦,那我来了之后呢?”华陨饶有兴趣地问道。
  “在你打闹大兴城之后,三日之内,你的名字便传遍大街小巷。为了讨论你能不能追到寐人哥,大家争得面红耳赤,结果‘来去庄’又开了一个赌盘,就赌你能不能追到。”
  “哈哈哈哈,没想我华陨的名字那么响亮啊!那目前的形势怎么样?”
  “不容乐观呢。”月霖扁了扁嘴,“照寐人哥以前的追求者的后果来看,是凶多吉少,所以压追不到的大大超过追得到的。”
  “哼!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识过我的实力!我可是百折不挠,坚持不懈,一往无前的华陨啊!”
  “是啊是啊,所以我是来特意告诉你,我们几个姐妹都十分看好你呢。”月霖笑如春花,“你一定要加油哦,不管怎样,我们都是力挺你们的!为了助你一臂之力,我特意带来了这个。”她说着拿出两个瓷瓶,一只绿色,一只红色。
  “这是什么?春药?春药我也有啊,各种品种样样齐全,男用的女用的,短效的长效的,应有尽有!我只怕我给寐人用了春药之后我的小命就没有了,我还青春,不想那么早远离人世。”
  “这个当然不会是春药!”月霖嗔道,“服下红色药水的人,身上会散发出异香,服下绿色药水的人,身上会有异痛,只有闻到服过红色药水的人身上的异香,才能缓解身上痛苦。所以这种要是逼迫一个人跟着另一个人的,你自己服红色,让寐人哥服绿色,千万不要弄反了哦!”
  “这么神奇?哪里弄来的?”
  “是一个神秘旅人旅行缺盘缠,于是把这个死当当在我家的,名字叫做‘生死锁’,就是生生死死都要被锁在一起,永远不能分开。这可是我为了你和寐人哥天长地久,专门偷出来的。”她说着就往华陨怀里一塞,“我走了,你要努力哦,我们几个姐妹都为你打气!”
  看着她袅娜的身姿渐渐远去,华陨叹了口气:“现在的女孩子,都什么心态啊?”他看了一下,四处无人,忙把药瓶藏进怀里。 【雨/林】
  十六
  华陨反复把玩着这两瓶药,忘记问一下月霖这药有没有人用过,有没有副作用什么的,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?
  不管了,想自己自幼跟师父学武之外还继承了他一身医术,小毛小病应该不在话下,追求寐人是现在顶顶重要的事情!
  华陨把心一横,拔出红色那瓶的塞子,一口灌下去。他把绿色的药水倒了一点在茶壶里,剩下的小心藏好,然后找来寐人。
  “你要我来看什么东西,神秘兮兮的?”寐人被他拖进了房间。
  “来了就知道了。”华陨把他按在凳子上,为他擦去满头大汗,“很热吧,这天气真是的。来,喝口水吧。”他说着就殷勤地为他倒了杯水。
  这次千万可别出什么差错啊!华陨在心中祈祷。
  天气的确热得很,寐人理所当然地喝了下去。
  什么都难以形容此刻华陨心中的期待,双眼紧紧地盯着寐人。
  “寐人,你有没有觉得我今天特别美?”华陨撩起一缕发丝,眨着眼睛。
  寐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:“有吗?换过衣服了?好像跟平时差不多嘛?”
  呃?药没有效果吗?为什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?华陨紧紧地盯着他。
  “不过……”寐人皱了皱眉,改口道,“……好像是有点不一样哦,你身上是什么味道,和平时的香味不一样。”
  啊哈!有用了!果然闻到香味了!
  “寐人……”华陨欣喜地向他靠去。
  “慢着!”寐人大喊一声,“你别靠过来!你一靠近我,我就觉得身上刺痛!”
  什么?华陨傻了,情不自禁向他凑近。
  “对,就是你身上的香味,我一闻到就痛,不要靠近我!”寐人一边说着,一边还退后几步。
  怎么会这样?“不是应该你靠近我,减轻你痛苦的吗?”
  “你说什么?你又在茶水里动了什么手脚?”
  一不小心,华陨说漏了嘴:“不是我,是月霖!”华陨当即否认。
  为什么会有反效果呢?华陨急得直想拉头发,难道他注定不能和寐人在一起吗?
  “寐人!”华陨哭着要扑上去。
  “都说了别靠近我!好痛啊!你靠近我哪里,哪里就痛!你碰我就更加痛!”只要华陨一靠近,寐人就往后逃,在屋里玩起了追捕游戏。
  为什么?为什么?华陨想仰天长啸!难道我这辈子都不能接近寐人了吗?
  他夺门而出,找到月霖:“为什么?为什么?”
  “怎么了?药用过了吗?有效吗?”月霖神情激动。
  “有什么效啊!”华陨连哭带叫地把事情的经过以及服药的反应告诉了月霖。
  听完华陨的哭诉后,月霖的脸色有些苍白。
  “莫非是我偷错了?当时那个旅人其实当了两对药,一对是‘生死锁’,一对是‘永相离’……”
  原来是天要亡我!
  “那有没有解药?”
  “……应该是有的……不过……”月霖剥着手指,“那人只当了原药,没有当解药……所以……”
  什么?难道此生就无缘了?
  “其实这药效也说不准,说不定一天,说不定几天……你就过几天再看看吧……”说不定一辈子。当然这话月霖是没有在近乎抓狂的华陨面前说出来。
  华陨懊悔万分,千不该万不该,不应该还没确定药性就胡乱服药,这回可好了,以后怎么跟寐人亲热啊?
  生生死死不离不弃,变成了永远不要在一起!这可叫华陨情何以堪啊?
  他怨恨地掏出绿瓶子,狠狠地扔向远方。
  气死我了!害我现在连想碰一下寐人都变成了不可能的任务!这种该死的药,应该打入十八层地狱!
  那个绿色药瓶沿着山坡一直滚动,猛地砸在溪边岩石上,瓷瓶碎裂,药水顺着小溪向下游流去……
  殊不知,他这愤怒一掷产生的恐怖后果,产生在三天之后……

 

  这几天里,华陨想尽办法要克服药物的阻力接近寐人,在无数次被他打回来之后,他仍然秉持着“过几天再看看”的信念,希望药效能快点过去。
  当华陨在屋里做着第一千二百三十六遍忏悔,小君叫开了他的房门:“阿陨哥,你去看看,山寨里的人好像都生了怪病,浑身奇痛无比。”
  华陨跟着小君来到众人聚集的地方,只见他们一个个趴在地上,痛到面部扭曲,有的甚至满地打滚。
  看到华陨到来,他们一个个喊着他“山神爷爷救命!”
  华陨眯起眼睛,挑了挑修眉,优雅地向他们走去,既然做一回山神,也改造福一下这里地生灵。
  他抓起离他最近的一个人的手,搭上他的脉搏:“嗯……脉象平稳,匀速正常……好像一切正常嘛……”
  那人眼睛蓦地睁地老大,一脸痴呆地望着华陨。
  “喂,我知道我长得很美,但是你这么看着我未免太失礼了!”
  那人唇瓣颤抖着,牢牢抓住他的手臂:“神仙啊,果然是神仙啊!”
  呃?我干了什么了?这人在激动什么?
  “神仙啊,只要你一靠近我,闻到你身上的仙气,我就浑身舒畅,一点都不痛了!”
  此话一出,好像一块巨石扔进了湖心,一群人向华陨靠拢。
  “喂,别摸我!我的脚也是你可以随便摸的吗?”华陨拍开一个抱住他脚的人,却另有一个人跳起来抱住他腰。
  “啊!真的是这样!只要一靠近神仙就不会痛了!要是靠在他身上就更加舒服了!”
  “废话!你压在我肩膀上能不舒服吗!都说了不要乱摸我!我是寐人的!啊!不要扯我衣服!我衣服被你扯坏了!”华陨急地直跳脚,被一群人团团围住,好像要被人堆淹没似的。
  “神仙啊!神仙!”无数只手向华陨伸来。
  “救命啊——”华陨惨叫一声,一运劲,震开抱住他的几个人,逃出了屋子。
  “神仙跑了!身上又开始痛了!我们快点追上去!”众人喊叫着,一涌而出。
  小君原本等在屋外,茫然地看着华陨脸半青半红地跑出来,紧接着那些病殃殃地人像疯子似地跟出来,几乎把他推倒。
  这是一种什么状况呀?
  华陨一个人在前面领跑,一群人跟在他身后,向他伸长了手,一副想要把他扑倒的样子,至于如果这么多人真的把他扑倒了,他的后果会是如何,暂且不去讨论。华陨一边吼着“不要跟着我!”一边撒腿狂奔,起先绕着木屋跑,可是木屋的半径太小,容易被逮住,只好绕着整个山寨跑。
  起先,旁观者只有小君一个,过了没多久,秦狄、烈云、月霖纷纷跑出来,选了个有理地形观景。
  这场史无前例的运动便发生在曾经是一个山贼窝的地方,如此大的运动量可不是说笑的!
  如果说到脚力,那些普通人是绝对比不过华陨的,可是只要一离他太远,就会浑身奇痛,怎么能不憋足了劲猛追?
  华陨虽然内力雄厚,可毕竟还是血肉之躯,几个时辰跑下来,腿脚发软,眼冒金星,大汗淋漓。
  救命啊!华陨在心里喊着,因为他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,只知道死命地跑。
  脚步渐渐放慢,眼看就要被追到,突然一侧的屋门打开,伸出一只手,把华陨抓了进去,然后砰地关紧房门。
  “寐人——”华陨一见是寐人救他,激动地就要扑上来。
  “别靠近我!你一过来我就痛!”寐人一脸严肃。
  屋外挤满了人,拍着房门:“开门啊!神仙救命啊!”
  救命?我是自身难保了还救你们?
  “寐人,顶住啊!千万不要让他们进来!我的幸福就靠你了!”华陨鼓劲道。
  “你到底干了些什么!你跑得倒是很开心啊!”寐人黑着脸,怒问。
  对啊,我好像什么都没有干啊?
  静下心来,华陨开始琢磨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。
  服下绿色药水的人,身上会有异痛,只有闻到服过红色药水的人身上的异香,才能缓解身上痛苦。
  华陨猛然回想起月霖的话,门外那些人的病状,好像就是这种药物的症状!
  可是!华陨的视线投向寐人。为什么其他人喝了药之后会拼命地跟自己跑,而寐人的症状却和他们恰巧相反,恨不得离自己十万八千里呢?
  “你想什么呢?”寐人喝道,“快点想想该怎么解决门外的危机!”
  “叫月霖过来!”华陨脱口而出。
  十七
  “你很开心哦!”
  “……”
  “你很得意哦!”
  “……”
  “一下有了那么多的追求者,梦里也会笑出来哦!”
  “呜呜,寐人你不要再说了,我知道是我自己作孽,你一再刺激我只能让我痛不欲生……”疲倦万分的华陨扑倒在床上,已是累得一动也不想动了。
  寐人哼了声,把华陨往里推了推:“睡进去点!”然后小心翼翼地离他最远的一个床角坐下。
  华陨眨着眼睛看着他的一举一动,哭笑不得,突然他想到了什么,鬼鬼一笑:“寐人,看到那么多人追着我跑,你是不是吃醋了?”
  “吃你的大头醋!”寐人瞪了他一眼,气不打一处来。
  华陨对他的反应不以为意,奸笑着把自己蒙在被子里,从被子上下抖动的幅度来看,他是在偷笑,气得寐人只想跳上去把他掐死。
  “老大!”小君在窗口探了探脑袋,又谨慎地望了下四周,确定没有“追求者”看到他,然后从窗户爬进了木屋,“我把月霖姑娘带来了。”
  月霖在小君地帮助下也从窗户爬了进来,只是紧随其后的还有秦狄和烈云。
  “喂!你们两个来凑什么热闹?”华陨指着秦狄和烈云,此刻他们正好奇地望着挤在门外的众人,还不时交流一下看法,并偷笑几声。
  “月霖,你到底拿了什么药给阿陨吃了?”寐人问道。
  “照寐人哥服后的表现来看,应该是‘永相离’的症状,那位旅人也曾经说过,‘生死锁’与‘永相离’的成分差异只有一点点,说不定是‘永相离’与山泉混合之后,成分有所改变,就变成了‘生死锁’。我们几个人是住山的南面,饮的是另一眼泉,所以没有受到影响,而住在北面的人就全部中了‘生死锁’的毒,要对阿陨哥不离不弃了。”
  听到这里,华陨用被子抹了抹眼角,结果受到寐人一记白眼。
  “那真的没有解药?”
  月霖见终于到发挥自己才智的时候了,她清清嗓子道:“那人虽然没有拿出解药,但我后来又回想起她曾留过一句话,在危机时刻,红绿二瓶可以互为解药。也就是说,只要阿陨哥拿红瓶给门外的人每人喝一点,就什么都解决了!”
  众人听罢,皆松了口气,幸好还没有走到绝路,尚有回旋余地。
  只是……唯独华陨愣在那里,许久都说不出话……
  “把红瓶拿出来,你就不用躲在被窝里了。”寐人催道。
  “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华陨欲哭无泪,“当时为了增强药效,我把一整瓶都喝光了……”
  屋里只听到众人的抽气声,大家你看我我看你,无人敢打破这诡异的沉静。
  “那么……呵呵……”月霖干笑了两声,“我想起来我房里还有刺绣没有做完,我先走一步了……”
  “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?”华陨哭丧着脸。
  这时小君举了下寿,示意有话要说,他指了指烈云道:“他平日也是住在北边,为什么他什么反应都没有?”
  “小君,难道你希望我跟在别的男人屁股后面跑吗?”烈云痛心道。
  “两码事,别吵!”小君威胁道。
  寐人觉得的确有问题:“你回忆一下,这几天都吃了些什么东西?”
  “我和兄弟们吃的东西是一样的,早上馒头酱瓜,中午白饭,晚上吃了点鸡,喝了点酒。”
  “哼,真没营养,幸好有我给寐人开小灶,否则我亲爱的寐人就要吃瘦了!”华陨在一边插花,又被白了一眼。
  “那你记得还有没有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?”
  烈云歪着头仔细回忆:“特别的东西倒是有一样,前天晚上我看到小君和秦狄两个趴在地上,挤在一起,不知道在干什么,气愤之下跑到厨房,喝了一大碗醋降火。”
  小君叫了起来:“我们是在捉蝈蝈!你怎么说话的,一开口正常的事情,都被说得暧昧!”
  醋?难道是醋?
  “小君,你到厨房抬一缸醋分给门外的人喝,烈云你去帮帮他。”
  也许是华陨的真心感动了上天,也许是老天爷还有一丝眷顾,门外的人在每人灌下一碗醋之后,奇痛就消失了。
  被一票人围追堵截的危机是解除了,可是华陨依然躲在被窝里,依然哭丧着脸,依然欲哭无泪。
  因为——在寐人拧着眉毛喝下一碗醋之后,他依然不能接近华陨……
  也就是说……醋对“永相离”无效……
  “难道吃醋也没用吗?”华陨叹气。
  “寐人没用那就你喝!”秦狄捏着华陨的鼻子灌醋。
  这可是酸到骨头里的原醋啊!一向对饮食挑剔的华陨觉得胃要抽筋了。
  “醋没用?那就酱油吧!”烈云捧着一碗浓酱油。
  华陨觉得自己脸都喝黑了,还是没用!
  “也许盐水可以!”小君提议。
  咸到发苦的盐水,让华陨几乎失去味觉。
  “那糖水试试。”月霖到底是姑娘家,心底比较善良。
  甜到发腻的一碗糖水喝下来,华陨差点昏过去。
  如果消耗一些调味品能解开“永相离”也就罢了,如果受一次苦能再次与寐人亲近也就认了,可令华陨愤怒到快要爆发的是,折腾了一夜,他依然不能靠近寐人一步。
  他已经瘫软在床上,白天跑了一天,又喝了一晚上油盐酱醋,此刻他大约已经徘徊在崩溃边缘,身心分离了。
  他华陨前世今生,虽然没有行大善积大德,可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,为什么要这么跟他过不去呢?
  几个人在屋里急得团团转。
  “啊——”小君忽然失声叫道。
  几人的视线落到小君身上,急切地盼望他能找出解毒妙计。
  小君同情地望了眼一动不动的华陨,实在不忍心说出这个事实。
  “有什么解决办法不妨说出来,再难也能办到!”寐人说道。
  “难倒是不难……”小君叹了口气,心里狠狠下了个决心,“月霖姑娘先前说‘红绿二瓶互为解药’,虽然红瓶没有了,但绿瓶不就是北山那条小溪吗?”
  一阵静默之后,遥远的山寨里传出一声愤怒至极的吼叫,惊飞了一群栖息的乌鸦。
  十八
  红绿风波暂时平息,华陨元气大伤,决定休养生息,修身养性。
  山寨的防御工事也在紧锣密鼓地展开,以抵挡不期而至地攻击。
  当其他人都在忙碌的时候,华陨把寐人缠在自己房间里,以弥补前几日碰都不能碰他的缺憾,并且还美其名曰:制定秘密计划。
  介于他之前吃的苦,寐人也只能由着他,反正烈云对军事自有一番心得,外行也插不上手。
  “你说这个烈云到底是什么人?看他训练出来的山贼,令行禁止都有规有矩,怎么看他都不像普通人。”寐人说道。
  “你说烈云啊……”华陨正枕在寐人肩头,懒洋洋地啃着苹果,不时地还用脸磨蹭一下他肩膀,“……他曾经是前锋营中督校尉,蒙冤下狱,后来又越狱逃跑。”
  寐人沉默着,他是本着探讨的精神来和华陨谈论这件事的,没想到华陨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回答了他,似乎任何事情在他面前都不成为秘密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  “在山寨里住下的第一天晚上,我就去问他了。你想啊,这里有那么一个大金库,主人不是应该多派些人来看守吗?如果那些山贼是乌合之众,怎么可能攻得下来?我看那么手下大多笨手笨脚,不像是能争善战的人,那可能性只有一个,就是首领另有才华。在我的威逼加利诱下,他就把他的身份告诉了我——我给你削苹果吃,好不好?”
  “嗯,顺便切成片,吃起来比较方便——威逼加利诱?你都干了些什么?”一想到华陨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,他就发毛。
  “我威逼他,如果不告诉我,我三天之内就给小君找个媳妇,然后利诱他,如果他告诉我,我就协助他追求小君。于是他在利弊权衡之下,就告诉我了。”
  “不知不觉,小君已经如此有魅力了,不容小觑啊!”寐人抹了抹下巴,“这么看来,他选择这个山寨为目标也是有目的的吧?莫非他知道主人是谁?”
  “他说他隐约知道一些,因为只是猜测,并不确定,所以即使在我威逼利诱下,也没有告诉我是谁。不过他的想法和我们一样,也是准备守在这里,等对方自投罗网——张嘴。”华陨递了一块苹果到他嘴边。
  “那你准备怎么样?守株待兔吗?”寐人一边吃着苹果一边说,“等他们攻上来,然后一举歼灭?”
  “太麻烦了,麻烦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。”
  “那你想怎么样?”
  华陨盈盈一笑,凑到寐人跟前:“要是我帮你办好这件事,你怎么奖励我?”
  “我给你削苹果吃。”寐人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。
  “那也得给我削一辈子苹果才够本啊!”华陨是典型的坏话当好话听,咬着他的耳朵,呵着气,“寐人,我要是帮你办好了,你就让我做一次吧?”他厚着脸皮提议道。
  与此同时,小君正在指导烈云如何喂养蝈蝈,当他听到华陨房里传出一声惨叫的时候,他说道:“听到吧,一定又是阿陨哥说错话了。你记住了,这个就是说错话的下场!”
  几天之后,寨中斥候就传来消息说,有队官兵秘密潜伏于山下。
  来的竟然是官兵,这点倒是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。
  当斥候把对方营地的布置图形传上来的时候,华陨又不得不再次佩服一下烈云。
  “擒贼先擒王,所以我们今天晚上去把他们首领抓来,严加拷问一番,就能兵不血刃了!”华陨这么说道。
  于是在半个时辰之后,华陨、寐人及烈云三人已经伏在了营地外的树林里。
  “诶,可惜小君的身手太差,否则也能跟来了。”华陨第二十三次对着烈云重复这句话,看着他的脸色慢慢变成黑色,的确是种乐趣。
  “要不要我帮你好好调教调教?我可是继承了我师父教导人的一整套本事,从里到外,从头到脚,每根寒毛都调教成高手。”他见烈云不说话,于是变本加厉。
  烈云看了看华陨,又看了看寐人,意思说:你怎么还不调教一下他?
  “喂,不要不识好人心,要我调教的话,我还要收费的,看你和我那么熟的分上,八折优惠你怎么样?或者这样吧——啊,寐人不要拉我头发,痛!”
  “安静点!”寐人忍无可忍了。
  烈云幸灾乐祸,得意地用下巴对着华陨。
  “那个应该就是大帐了。”寐人对比了一下地图,然后指了指他们面前的一个营帐。
  一文一武两官员从里面走出来,文官向武官拜了拜然后离开,武官则回到帐中。
  “走,我们就去抓那个将军。”
  烈云说着就要起身,被华陨一拳揍下去:“笨蛋,亏你还是在军营里呆过的,虽然带兵的是那个将军,可从他的衣饰来看,是从五品,而那个文官是五品!官大一级压死人,这都不懂,怪不得你会被人陷害!”
  “那你的意思是说抓那个文官?”
  “抓个不会武功的人,对我们来说不是更加容易?等到明天天亮,他们才会发现少了人,这才是我要的效果。”
  他们趁人不备,冲进帐中,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个文官五花大绑,嘴里塞了块布,烈云威胁性地一掌拍碎一个桌子,吓得他直瞪眼。
  这个太容易了,杀鸡焉用牛刀?华陨心中大呼无聊。
  当寐人押着文官准里离开的时候,一个小兵捧着晚饭掀开了帐子。
  好像一头小鹿,不小心闯进了猎人的陷阱,小兵迷茫地望着他们和他的上级。虽然身份低微,到也是个机灵的人,他当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,张口就要大叫。
  也正是这份机灵,害他送了命,一张狷丽的容颜在他眼前闪过,几乎还没有感觉到什么痛楚,便停止了呼吸。
  与其说死者死前既惊又恐,不如说更吃惊的是寐人。虽然这不是华陨第一次在他面前杀人,但是却是第一亲眼看见他杀人。
  但是“亲眼”二字仍然不够贴切,因为他只看到人影一晃,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,甚至不知道他手里什么时候多了把短剑,什么时候刺入了对方身体,什么时候收剑回鞘,只能看见那人的躯体缓缓瘫软在地上,眼神依然迷茫。
  那道伤口从左肩至右腰,深可见骨,却没有流血。也许是剑法太快,在割破经脉的同时有封住了血管。
  那抹梨花香掠过鼻尖,华陨难得一脸冷漠地说道:“我们快走吧。”
  “你……身上居然佩了把短剑?”算是和他亲近了,却不知道他这把剑是藏在哪里的。
  “是啊,总要防身嘛。”
  “……杀人……真的可以不见血呢……”寐人兀自喃语。
  “你不知道吗?”华陨见他神色有些不对,凑到他身边,展开他无敌的笑容,“我晕血,见不得血……”
  十九
  “我们拿他怎么办?”寐人问秦狄,“他”当然指的是被关在地牢里的那文官。
  “有必要审问他一下。”话说道这里,秦狄瞥了眼华陨,“反正这种事情我是不好出面的,我还和他打过几回照面呢。所以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了!”秦狄虽为太子常侍,没有官职,但和大小官员还是有些联系的。
  “这事我也不好办啊,我明里可是天圆地方的东家,要是让人发现了我身份就不好了。”
  “这好办,我早就想到办法了!”华陨得意地说道,从怀里掏出一个面具,“你戴上这个吧。”
  寐人一看,是一个红色的面具,脸圆圆的,肌肉一块块突出,眼睛瞪得老大,还有两根獠牙,好像萨满巫师的面具。
  “你想要我戴着这个见人?”寐人的脸黑了一圈。
  “反正看不到脸,没人知道是你。”华陨挥了挥手,“烈云,把俘虏带上来。”
  “你该不会准备对他用刑吧?”寐人微微皱起眉头,夹手指?扎指甲?烙铁烫?他脑子里冒出一种种酷刑。
  “我是很善良的,顶多吓唬吓唬他。”华陨眨了眨眼睛。
  烈云把那人带了上来,去掉眼罩和嘴里的布,那人倒是很镇静地望了他们几个,没有大吼大叫。
  当然……寐人这时已经戴好了面具……
  寐人清了清嗓子,刚要开口,原本站在他身边的华陨,突然身子一歪,坐在他腿上。
  “干什么!”寐人大吼,表情藏在面具下看不见。
  “我可是你的军师啊,我最喜欢做军师了,寨主和军师,多么和谐暧昧的配对啊!哈哈哈!”华陨大笑,就差没双手叉腰,“喂,我们老大要问你呢,你是来干什么的!”
  “我是问你干什么!就算是军师,犯得着坐我身上嘛!”寐人一把把华陨推下去,整着衣服。
  那个文官怔怔的看着他们两人,其中一个居然还戴着奇怪的面具,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,梦里他站在一个戏台上。
  “问你呢!你来是干什么的?是谁派你来的!”被华陨这么一搅和,他审问的口气不由得也硬了起来。
  那人摇了摇头,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。
  “你还是老实交待吧,我们老大可是很厉害的啊!要是你不肯说,小心他先奸后杀,不对,是先阉后杀!”华陨帮腔道。
  “你闭嘴!”寐人低声骂了一句,“你不说也无所谓,只要我们查明了你的身份,一样可以调查到你的底细,不过到那时候你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。”
  “嗯,是的!让你尝尝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!到时候不要跪在地上求我们。”华陨又道。
  “你闭嘴!”寐人又骂了句,“我们只要求你们撤兵,这对双方都有好处,不要造成无畏的伤害,我们也希望能安心得呆在山里。”
  “嗯,你们退兵吧!退兵了我就不会为难你了——啊,寐人,你又打我!”
  那文官忍了忍,坚决不开口说话。
  “哼哼,既然你不肯说,就别怪我不客气了。”华陨捏着拳头,阴笑道,“烈云,把油锅端上来!”
  “好!”烈云早就兴奋不已,立刻指挥手下抬上一口缸。
  黑色的缸架在柴堆上,烈火在缸底炙烤,缸里全是滚烫的油在翻滚,还冒着气泡,隐约还能听到气泡破裂的“咕咚”声。
  文官愣了一下,不知道华陨想要干什么?
  “你要是再不说的话,我就把你扔到油锅里去!”华陨冷笑着拎起一只活鸡,塞进缸里浸了浸,再拎出来,已经变成一只退了毛的光鸡,还散发出鸡肉的香味。
  文官脸色刷得变白,吓得说不出话来。
  “快点!我是很没有耐心的!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?”华陨抓起他的手,就要往沸腾的油锅里塞。
  “啊!”那人急杀猪般叫了起来,“我说!我什么都说!”
  “说吧,我们都听着呢。”华陨撕下一条鸡腿,递给寐人。
  如果说在这之前每个人都对整件事情有所猜测,那这人说出的结果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。原本只是指望他能说出金库的主人是谁,没想到连之前调查的事情都一并解决了。
  原来他就是奉命来大兴购置刀具的人,而调用的钱财正是山寨里的钱。但当他来到山寨,却发现山寨换了主人,于是就利用职权调来官兵,以剿匪为名,埋伏在山下。
  华陨本就觉得怪异,如果把银子千里迢迢从京城运到大兴,实在是过于张扬,却没有想到两者的幕后却是同一个人,根本就不用这样大费周章。
  而这个幕后不是个普通人,而是当今皇帝的弟弟,太后的小儿子,崇亲王。
  “怎么办?”夜晚,华陨在寐人房里问道。
  竟然牵扯进了一个皇亲国戚,而且来头还这么大,这件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,原本看似一桩简单的事情一下子变得复杂了。
  “秦狄已经把消息传给太子了,这事要由他来作主。至于那个人,等山下的士兵撤退了,就放了他吧,扣押朝廷命官这事可大可小。”
  “我看崇亲王是要造反吧?寐人,你跟我走吧,这件事情你不要管了,会要了你的命的!”华陨眉头飞上一道阴影。
  “没有你说得这么恐怖吧?我暂时是不会轻举妄动的,而且崇亲王还未必会像你说的那样是想造反,现在天下太平,一旦他掀起风波也不会有人拥护他的。”
  “怎么就不恐怖呢?不管崇亲王他究竟是干什么,总之他做的一定不是好事,万一他知道你在调查他,他就会派人来杀你;而另一方面,对于太子来说,这个天下是他的,他也不会允许有人觊觎江山,所以他必定会派人处置崇亲王,而那个人十之八九就是你!两边都是要命的事情,还不恐怖?”
  寐人微微一笑:“我的命并不重要,我只是希望为百姓安逸的生活尽微薄之力,这也正是我愿意为太子做事的原因。”
  “死心眼!天下那么大,皇帝都管不过来,你操什么心?”
  “我不像你,举手之间取人性命还能毫不动容。”
  “你是说昨天晚上那个小兵?你在怪我?”华陨有些惊讶,“你刚才也说了,扣押朝廷命官这事可大可小,我又何尝不知道?要不是他想喊人,我也不会杀他的。”他凑到寐人身边,软语道,“寐人,这个江湖天天都有人死,我所能做的就是保护我和我身边的人,你何必怀妇人之仁?这个世界本来就这样!”
  “有些事情总要有人来做。”寐人淡淡道,“你我看法不同吧……”
  一句话说得好生生分!华陨心中顿时窝了一团火,哼了一声,拂袖欲走。
  寐人一把拉住华陨:“我们不说这些行了吧。你的手有没有烫伤?你真的把鸡烫在油锅里了?”
  听到他关心自己,华陨着实振奋,眼睛都发亮了:“寐人,我就知道你心疼我!”先前的闷气一扫而光,又腻到他身上,“只要有你陪在我身边,我是不会做那种自残的事情的,那缸里哪里是油啊,是一缸醋,上面倒了一层油而已,烧沸了顶多是缸热水。至于那只鸡,是我早就放在里面的,只是把活鸡扔进去,把烧好的鸡拎出来罢了。”
  “原来你吓唬人家?”枉费寐人心急一场,原来还是骗人的把戏。
  “嘿嘿,要不这样我怎么知道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呢?”华陨死死抱住寐人,“寐人啊,你答应过我的哦,要是我帮你办好这件事情,你就要奖励我的,现在你就付诸行动吧!”他说着就把寐人往床上推。
  “我可没有答应过,明明是你一个在那里自说自话!”寐人挣扎着,却抵不过他粗鲁起来时的力量,翻到在床上。
  “咱们两个可是两情相悦的!我一向喜欢用剑,不过今天晚上我要用枪来降服你!”
  “你……你这家伙下流!”寐人脸皮远比不上华陨来得厚。
  “这有什么?我师父一向喜欢对师爹说‘缴枪不杀’的!”
  “你受的是什么教育啊!”
  “这个你就不用想了!想我们今天晚上的事情吧!”华陨说着,一口朝他颈上咬下去。
  二十
  黑夜静谧,偶尔有几只夏蝉,试探性地鸣叫几声,好像不敢打破这夜的静寂。一轮皎月悄悄攀上树梢,透过纱帐的缝隙,羞涩地偷窥屋内的两人。
  屋里传出一阵呻吟,声音极低,是刻意压抑过的,却荡气缠绵,在心尖拨撩,似乎是寐人的声音。
  沉重的喘息,夹杂着衣料摩擦的声音,在这如此安静的夜里,令人血脉贲张。
  “啊——”这声惨叫是寐人猛踹了华陨一脚的后果。
  华陨咧着嘴不敢呼痛:“寐人……”
  “猪!你的手捏疼我了!你想谋杀我啊!”
  “我会很小心很温柔的!我们慢慢的,一点一点开始……”华陨软语相求,在额角耳边轻轻吻着,在他腰际揉捏的力道也轻柔了几分。
  唇瓣的纠缠,痴迷而狂热,像牵绊了千年的藤将两人缠绕在一起。
  一时间,以为可以忘记时间空间的存在,天地间,唯你我二人。
  “呜……够了……”寐人有一丝惊慌,神志似乎要在喘息间紊乱,每次被他一吻,身体就发软,这太不像自己了!
  “不够……才刚刚开始,怎么会够?”华陨的精亮的眼眸,连天上的星辰都自叹不如,跳跃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欲火。
  “你这个……色……狼……”寐人艰难地避开他的唇,那双红唇不依不挠地摸索到颈间,在血脉跳动的地方啃噬着,留下一道道痕迹。
  “这叫……英雄本……色……”原本隔着衣料搓揉的手,已经伸进了衣内,在他胸前及小腹游走。
  扯开寐人的衣服,春光乍现眼前。蜜色的肌肤,坚实有力的胸膛,随着呼吸缓缓起伏。在紧致的皮肤下,似乎暗藏着涌动的无限力量,深深地吸引了华陨的目光。
  好美!这种美,不带任何阴柔,是充满力量的美,是随时能迸发出活力与热力的美!
  华陨深陷其中,不能自拔。只要能追求到这种美,哪怕失去自我,也在所不惜……
  看到华陨望着自己半裸的身体,神情近乎呆滞,寐人脸倏地一红:“喂!你发什么呆?你会不会啊?”
  居然被爱人问会不会,男性尊严被狠狠踩了一脚,华陨嚷道:“当然会啦!这世上还有什么我不会的事?一会你可别向我求饶说累啊!”
  “你……你是不是有很多经历啊!说起话来脸都不红一下!”寐人又朝他小腿踹了一脚。
  “呜……寐人,你是我的第一次啊……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?”华陨得意道。
  “第一次?第一次你应该在下面,没听说过吗,人都是由下往上爬的!虽然和男的没有做过,但是女的经历我倒是有,所以在上面的应该是我!”寐人扭了一下他的手腕,趁他吃痛的当口,翻身将他压倒在床上。
  “什么?”华陨大惊,“一直都是我在追求你,要是你想在上面应该你来追求我!”毕竟他力胜一筹,又将寐人压倒。
  “你第一次比较生疏,我来教你怎么做!”
  “这种事情还用教?看都看会了!”
  这一句话可把寐人噎了半天,久久地吐出一句:“看?你看谁啊?你师父和你师爹?你个变态!居然偷看这种事情!”
  “我……”华陨委屈了一下,“其实只是不小心看到一次……后来被师父发现了还罚我倒立了一整夜,之后他们晚上都有锁门的……我想看都看不到了……”
  “你个变态!看一次还不知足,还想看?”
  “不看啊……坚决不看……我们自己做,不用看别人的!”他说着又吻住了寐人的唇,在他口中掠夺着,空气,呼吸,理智,一并卷走。
  寐人的思维开始停滞,费力地攀住华陨的肩膀,手指嵌入他肉体,划下道道抓痕。
  激烈的缠绵,热情的拥吻,他们的身体紧贴在一起,不留丝毫缝隙。爱火灼烧着躯体,随着火势越来越烈,动作的幅度也越来越大……
  就在华陨准备探手拨撩寐人最敏感的部位时,有人在屋外狂敲房门。
  “阿陨哥!阿陨哥!你在里面吗?快点出来,有急事!”是小君在门外喊着,语态十分焦急。
  “干什么啊!”华陨怒火中烧,以前所未有的嗓门大吼。
  “出来啊!出来了就知道了!急事!”小君不解风情一边摇门一边大喊,生怕他一个用力把门拉坏了,看到衣不蔽体的两人。
  华陨只觉得脑子炸开了,莫非是他好久没有烧香了,所以老天爷开始唾弃他了?
  “我不在!别敲了!”他压住寐人,对门外的催促充耳不闻。
  而寐人却已经慢条斯理地开始穿起了衣服。
  “寐人,不要管他,我们继续好不好?”
  “被人催得像投胎似的,你能做,我可做不下去!”寐人扯开赖在他身上的华陨。
  “寐人,呜呜,你不要这么狠心啊!我们好不容易做到这一步,春宵一夜值千金啊!”
  在华陨哭求的时候,寐人已经打开了房门。
  混蛋!上次是秦狄,这次是小君!一个个都跟我过不去!
  华陨怒发冲冠,也不管衣服还半敞着,一个箭步冲上前去,就要去抓小君。
  而小君则很顺手得抓住华陨伸过来的手:“快走快走,大家都准备好了,就等你了!”
  华陨呆呆地被他扯走。
  来到一片空地上,只见山寨里所有的人都聚集在里一起,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火把,傻笑着望着华陨。火光照得黑夜亮如白昼,在众人围坐的中间,有个巨大的篝火在燃烧,每隔一定距离又有小火堆,上面架着各种野味在烧烤,散发出香喷喷的味道。
  这是什么架势?干什么呢?
  正在华陨疑惑时,几个人围上来,将他拥到一个高背靠椅上,所有的人都恭敬地围在他身边。
  “他们听说山神大人要走了,所以举办了告别山神的篝火会,准备了很多美酒佳肴,希望山神以后能多来山寨看望看望他们。”小君好心地解释道。
  什么?就为了这种鸟事,打断我和寐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!
  “我不要!我不要做什么山神!我要做耍枪的高手!”华陨怒气冲冲,起身就要走。
  “半夜三更的你还想着练功干嘛?明天再说也不迟!他们一心膜拜你,你怎么一点机会都不给人家呢?”烈云上前拦住他。
  华陨看看小君,又看看烈云,死死握住拳头。
  好你们两个!我以后要十二时辰监视你们,凡你们拥抱接吻上床睡觉,我都会冲进来,我要你们从此不得安宁!
  强按住把他们两个揍扁的冲动,华陨坐在椅子上,咬牙切齿地望着篝火,怒火和欲火交错折磨着他,丝毫不输眼前这团篝火。
  一群头上插鸡毛,脸上涂油彩,身上穿兽皮的人先是举着火把围着华陨跑了几圈,华陨脸颊抽搐了几下,没有发作。
  然后他们又在他面前跳起了奇怪的舞蹈,华陨用手捂住了脸颊,幸亏他有着极强的心理承受能力,没有当众疯掉。
  透过指缝,他看到寐人坐在远处,悠闲地喝酒吃肉,喉咙里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:“寐人,我们回去接着做好不好?”
  莫非他天犯众怒?终究不得成其心愿? 【雨/林】
  二十一
  不知不觉,天色渐渐转冷,已然入秋,褪去一夏的炎热,秋风萧瑟,草木摇落,步入了多情的季节。
  漫天飞舞的枯黄涂抹出厚厚的金色,描摹出的是不需任何装饰的洒脱和孤傲。就像华陨,虽然一再被挫败,他依然潇洒自在,我行我素,生活完全以寐人为中心。
  自他从山寨回来之后,他的方针策略开始有所改变,决定要从各个方面渗透寐人的生活,全面侵占寐人的思维,不论走路吃饭喝水睡觉都会想着他,随时随地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。
  所以他的目标从寐人个人,转移到了天圆地方上。
  虽然寐人一心承担天罚之任,但天圆地方到底还是吃饭的本钱,既然他不重视,那就替他重视吧!
  于是,华陨在精心筹划了一夜之后,第二天一早他就集齐了天圆地方所有的人。
  “这是什么啊?”小君拿着这张纸,正面反面看了半天,不是他不识字,上面每一个字他都认识,只是连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。
  “小傻瓜!我给你解释!”华陨夺回他的心血,朗声读着标题,“天圆地方改造方案甲字号!”也就是说,如果这个方案不成还有乙字号,丙字号。
  “主要是这样的,针对天圆地方现在的经营状况,虽然在大兴城里还是顶顶有名的,但是不可否认生意好的一部分原因是被寐人的美色吸引来的。所以,为了天圆地方的可持续发展,为了进一步拓展生意,为了我们将来能够逐步踏入富足水平,要对其进行一定的改造!”
  趁底下哗然的时候,华陨偷偷看了一下周围,确定寐人不在,才安心地继续他的发言。
  “我的想法是这样的,我们要充分发挥天圆地方的特色,把这里的招牌菜色水晶琥珀鸭做大做响!”他顿了顿,居高临下地望着一班仰望他的人,“所以我们要对天圆地方进行一系列的改造!首先店名就要改,改成:天下第一鸭店!”
  “鸭店啊……”小君在下面重复着他的话。
  “不错!就是鸭店!”华陨为自己智慧的结晶而喝彩,“我已经亲笔题词,送去让人制匾了。”
  这以后,华陨就忙开了。先是请了工匠,将天圆地方,哦不,现在是天下第一鸭店了,粉刷一新,到处装点上鸭型图案。
  然后不知道从那里找来一班男孩子,一个个长得玲珑剔透,水灵灵粉嫩嫩,还特意在锦绣坊量身订做了衣服,一个比一个打扮得光鲜,引地一群路人频频顾盼。
  “小君,这群男孩子就教给你了,你教他们在店里做事,以后你领着他们,所以你就是‘领班’了。”
  小君茫然地接受这个新名词,还来不及等他发表什么意见,华陨已经扭头去忙其他事情了。
  他一个人在那里捣鼓了半天,拿出一套像鸭子一样的衣服,头上有个头套,装饰着鸭子扁扁的嘴巴,后面还有大大的尾巴,如果穿在身上走路,就会摇摇摆摆。
  他兴奋地望着周围,看到了一旁闲着喝酒的秦狄,猛地拉起他。
  秦狄的悠闲突然被打断,莫明地就被套进一个奇怪的衣服里,当他眨着眼睛要问“干什么”时,华陨已抢先说道:“既然本店以鸭子为特色,那一定要有个吉祥物才行!这种事情一般人是做不来的,只好秦狄你亲自出马,穿上衣服装扮成鸭子,坐在帐台前面,俗称‘坐台’。反正你整天晃着也没事干,出点小力!”
  秦狄扯了扯刚好和自己身材的鸭服,不知道是他故意的还是什么。
  忙了一天的华陨,累地躺倒在躺椅上,想着自己一天的劳动成果,一个劲地笑。果然是许久没有那么忙了,一旦忙起来,日子还是挺充实的。
  只不过腰似乎有点酸,腿似乎有点疼:“小海棠,过来给我揉揉肩。”他把所有的男孩子都重新取了名字,什么小海棠,小牡丹,小兰花,其烂俗程度,让人以为这里才是花团锦簇的百花楼。
  小海棠乖巧地跑过来,一双小手在他肩膀上又揉又捶,直把华陨捏地骨头都酥了。
  要知道他今天可是花了一个时辰来调教他们,果然没有白白浪费时间。
  一不做二不休,既然那么爽,趁寐人不在,干脆就彻底爽一把。
  “小牡丹,过来给我揉胳膊,小百合,来给我揉腰,小兰花,小杜鹃,你们过来给我揉捶腿,哈哈哈哈……”
  很快所有的男孩子都围在了他身边,嘻嘻哈哈地闹做一团,白嫩嫩的手在华陨全身各处揉捏着,几个大胆的还趁他开心时掐一下他的皮。
  华陨得意忘形地搂过一个就要亲,这般日子简直快乐似神仙!
  好像左手边还缺个人揉手腕:“小菊花呢?过来给我捏捏。”
  他闭着眼睛享受,手腕落入一个宽大又略显粗糙的手掌中。不是吧,哪个孩子这么粗相,不会吓到客人吧?
  “我来帮你捏捏……”这个声音低沉富有磁性,带着压抑的怒火。
  紧接着一道剧痛从掌心传来,华陨觉得自己手要被折断了,他猛地睁开眼睛。
  “寐人?”华陨身子一颤,“寐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
  “你在干什么呢!”
  寐人大吼,华陨觉得耳朵要震聋了,见寐人的视线不停地扫着那些男孩子,华陨赶紧把他们赶走,谄媚地笑道,“我把天圆地方改造了一下,你看怎么样?”
  早上离开还是他熟悉的天圆地方,晚上回来大变模样,他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方向。一踏进大门,就看见一只巨型鸭子正坐在正门前喝酒,吓了一大跳,定睛一看,原来是秦狄,差点没有昏倒。走进二门,又见华陨对着一群男孩又搂又抱,顿时怒火烧红了眼。
  “混蛋!谁让你把这里搞得乌烟瘴气的!”寐人火冒三丈,在他的手腕上又加大了力道。
  “啊!好痛!要脱臼了!哎唷呵!寐人……我……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好吗……”
  “为了我好?你这叫为了我好?”寐人大手一指,只见天圆地方的一些熟客正围在门口探头探脑,偏偏不进来,似乎是被里面的架势吓到了。
  怪不得今天的改造进展地那么顺利呢,原来是没有客人来打搅。
  “是他们没有眼光,我们这里是新一代酒楼!”华陨辩解道。
  “你再敢狡辩?”寐人又用力一捏。
  “哦——!痛痛痛!寐人……下次我不敢了……”华陨死命地挣扎,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饶,突然他眼睛一亮,指着门口,“你看你看,不是有客人来了吗?这个世道上,有眼光的人还是有的。”
 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,寐人看见一个气宇轩昂的俊雅男子走了进来,凛凛眼眸信然一扫,一股皇皇贵气骤然横生,自有一种睨藐天下的气势。
  再一看,门口那只喝酒的巨鸭摇摇晃晃地向那人走去。 【雨/林】
  二十二
  “……你们这个酒楼,搞得很有特色啊……”
  这是华陨与子寰第一对话时的开场白,子寰端详了秦狄许久之后冒出来来一句:“嗯……这身衣服还不错……”
  其他人还没什么,唯独华陨得意忘形地大笑:“看到吧!这位公子一看就是气度非凡,眼光过人,只有这种有远见有创意有才华有文化的青年,才懂得欣赏!”
  寐人白了他一眼,把秦狄换下的衣服往他怀里一塞,然后跟他们去了后院。
  走在前头的子寰停下脚步,回头张望,只见华陨正对着寐人的背影愤愤地龇牙,不禁微微一笑,是一种自上而下的尊贵姿态。
  “呵,什么来头啊?寐人居然跟着他就跑!”华陨嘴一歪,鸭服一扔,紧追他们而去。
  四人在桌前坐定,虽然面前是三个人,但是对华陨来说,眼前只有一个人,其余两个可以忽略不计。
  “他是谁啊?”华陨和寐人咬着耳朵。
  “你好吵,能不能安静一下?”寐人压低了声音。
  “是不是你的姘头,你把人家甩了,所以现在人家来找你了?”
  “你……你……闭嘴!再多废话到房间里跪算盘去!”
  “不是来找你的?”
  “他对秦狄比较重要!”
  “哦,是秦狄的姘头!不对,看样子不是姘头,一定是秦狄逃婚,人家追过来了——啊!痛!”华陨的长发被寐人狠狠地扯在手里。
  另一侧,两个人也在咬耳朵。
  “你怎么跑这里来了?”秦狄问道。
  “我不是一个人无聊嘛,所以出来逛逛,顺便来看看你。”
  “你是监工啊?来监督我做事?还是对我不放心?”
  “当然不放心啦,小狄你多有魅力,我怕你沾花惹草嘛。”
  几个人漫无目的地闲聊着,渐渐地子寰开始心不在焉,将视线的终点落在华陨身上。
  华陨当然不是迟钝的人,尤其对于非善意的目光,更为敏锐。
  “喝茶喝茶!”华陨翻开茶杯,一个个斟茶,递到他们面前。
  当递给子寰时,他的手上加了一分力道,待子寰接过手时,瓷杯啪地一声碎裂了。
  锐利的瓷片划破了手指,鲜红的血液滴在了桌上,化作点点星芒。
  血……
  红色的血,在眼前扩大……蔓延……眼前一片血红……
  华陨头一阵涨痛,视线在一瞬间模糊,思维在那一刻停滞,他摇晃了一下,费力地支在桌旁。
  “你怎么了?”寐人一见他神态不对,一把扶住他。
  华陨摇摇头,皱了皱眉:“没事……”他揉着太阳穴,调整着呼吸。
  眼角看到滴在桌上的血,难道是晕血?
  本以为他说自己晕血是说笑的,没想到他见到血真有那么大的反应。
  可是……就因为一滴血……就晕成这样?
  “我扶你回房间吧。”
  看着寐人扶着华陨离开,子寰俊朗的面容一下子沉了下来。
  “他就是华陨?”子寰冷冷道。
  “是啊……”秦狄跟了他那么多年,对他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,每一个脸色的变化都能猜出他在想什么。虽然知道他此刻心中有异,但仍然笑着说道:“他就是华陨,因为他最近有经常和我们一起出任务,所以我事先已调查了他的身份。他是无极教前教主水无央的徒弟,之前从未在江湖上出没过,身份还算干净,应该不会对我们的事情有碍。而且他身手堪称一流,有他在事情绝对要好办很多。”
  “哦?”子寰皱着眉,“你真的把他的身份全部都查清楚了?我倒是要对你的办事能力产生怀疑了。”
  秦狄一愣:“什么意思?”虽然早就了解他是个公私分明的人,但是听到这话,秦狄心里还是哽了一下。
  子寰叹了口气,目光变得深邃而阴冷,似乎在思考着什么,久久地他说道:“秦狄,替我杀了他!”
  听着这冰冷的声音,秦狄身子一颤。
  “原来他就是太子啊!”华陨躺在床上,以身体不适为名,枕在寐人腿上,眼角笑意飘散。
  “是,当今太子,华子寰。”
  哼,果然是太子,怪不得头会那么晕!
  华陨又揉了揉太阳穴,虽然头痛已经过去,但那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,实在是不好受。
  “既然是太子,就应该好好呆在宫里,跑到这里来干什么?”
  “是人都会闷的,你不是最活跃的嘛!”
  “唉,真是让人心烦啊!”华陨很为难似的晃着脑袋。
  “奇怪,太子他想往哪里跑,关你什么事?好像心烦的不应该是你吧?”
  华陨坐起身,挨在寐人肩膀上,撒娇道:“寐人,跟我回凤无崖见师父和师爹吧……”
  “怎么又说这件事情,好像我明天就会张翅膀飞走似的。”
  “不是啊,这次我是说真的,不跟你开玩笑。”
  “你哪次不是说真的?我知道了,等什么时候有空,我跟你去就是了,就当是游玩了。”
  眼里琉璃般的色彩变得黯淡,华陨垂下眼帘,颓然躺倒在床上:“不,你不知道,唉……”
  这已经是华陨今天第二次叹气了,每次都精力充沛地像吃了人参似的他,今天居然一而再,再而三地叹气,让寐人大为奇怪:“你到底怎么了?”
  二十三
  秦狄镇定地为子寰和自己倒了杯水,问道:“你……说什么?”
  “替我杀了华陨!”子寰一字一顿重复道,神情冷漠。
  “为什么……”
  “没有为什么,这个世上有他无我,难道你想为了他,违抗我的命令?”
  “……不敢。”秦狄心中一丝不快,“可我不明白,他纯粹只是追求着寐人的爱情傻子,为什么非要杀他不可呢?你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?”
  “我跟他无怨无仇,今天之前,我从未遇到过他。可是为了以防万一,他必须得死!”子寰瞥了眼秦狄,“你不想动手?”
  “不是……他的武功远在我之上,我没有办法杀他……”
  “哦?”纤长的手指敲打在桌面上,子寰眉头微微一皱,“那就让寐人去杀他,看他两人一副亲近的样子,寐人想要杀他易如反掌。”
  “什么?”秦狄身形一顿,断然否定,“不,寐人不会答应的。你别看他对华陨又打又骂的,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来,他早就对华陨舍不得了!”
  “他敢不答应?是不是应该提醒他一下,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!”
  秦狄咬着唇道:“他杀人一向有原则,无缘无故的杀戮他是绝对不肯做的。更何况是……”
  “很多事情你们不知道,也没有必要知道!只要让我知道他真的活在世上,我心里就不安宁!怎么?你们一个个都想造反吗?”子寰的语气逐渐尖刻。
  “造反?我对你怎么样,你不是最清楚的?到头来,你还说我反你?”秦狄惊讶地望着子寰,当他是主子还是情人?早就分不清了,只想一心一意助他一臂之力,助他登上皇位,完成大业。可他现在却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来怀疑自己。
  子寰意识到自己言语伤害了他,心有不忍,环抱住他:“对不起,是我说话冲动了点,你也知道你汇报上来的情况让我越来越忧心。华陨这个人,真的不能留……替我杀了他……就当为我好……”说着,在他嘴角轻轻留下一个吻。
  在另一间房里,两个人又在做着一个赖着不放,一个拼命挣扎的殊死搏斗。
  “你不是晕嘛!躺好了!再耍花样,跪到地上去!小心我端一碗鸡血来恶心你!”寐人怒吼,把华陨按在床上,用被子蒙住他,还隔着被子加了几拳。
  “我想跟你亲热嘛……每次跟你亲热都要被人打断,可见有情人的确是多灾多难的,我前天昨天今天每天都烧香了,菩萨会保佑我们今天一定成功!”华陨握了握拳,信誓旦旦道,“寐人,我们来吧!”
  寐人再度将他按倒在床:“你今天不是晕血了嘛!这种事情等你身体好了再说!万一做到一半你又晕了,你就可以自动滚出天圆地方了!”
  “你!寐人!你小看我的实力!我要以我的实际行动来挽回我男人的颜面!今天我不压倒你,我就不姓华!”
  寐人脑中突然一个激灵,想到了什么:“说到姓,我这才发现你跟太子一个姓呢。华氏郦朝,华是我大郦的皇族姓氏,为什么你也姓华?”
  “嘿,你这才发现啊。”华陨趴在他身上蹭着,“因为我师爹是皇族,是当今皇上的兄弟,曾经也是个王爷呢。我受他养育之恩,当然被他赐姓为华咯。”
  “我还以为……”寐人摸了摸下巴,了然的点头。
  “寐人啊……”华陨谄媚地靠过来,“我好爱你,今晚就随了我吧……”
  他总是脸不变色心不跳地说着这些话,惹得寐人脸涨地通红:“你烦不烦?我听得耳茧都出来了。”
  “要是有一天,我不能在你耳边,天天对你说这些话,你会不会想我?”
 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,眼神是那么认真,认真到不带一丝笑意,认真到心里发怵。
  寐人一愣,唇瓣张合了几下,没有发出声音。
  华陨眨眨眼睛,玩劣的笑容绽放:“吓唬你呢,哈哈,瞧你紧张的样子!”
  “你……”原来他又在耍人,这次还耍到他头上来了!内心的情绪被人看破,寐人一羞恼,扬起拳头就要打。
  高举的拳头,始终都没有落下来,不知道为什么,看着这张欠扁却又漂亮到不可言喻的脸蛋,他就是狠不下心。看惯了他妖媚而狂傲的笑容,忽然觉得他此刻的笑容里,隐藏了一缕似有若无的悲伤,美丽的脸庞更添一丝妩媚。
  心头好像突然扎上了一根刺……好痛……为什么他要悲伤呢……
  从来不知悲为何物的他,今天,太奇怪了……
  “呵呵……”华陨的唇在寐人的唇上轻轻摩擦着,“我就是喜欢看到寐人你心软的样子……”
  寐人想要推开他,却只是把手搭在了他肩膀上,没有了下一步动作。
  这无异于邀请,本来就急不可待的华陨,扯过寐人,狠狠吻下去。
  不想让他的美丽的笑容掺杂着悲伤……
  寐人的脑中只有这个想法。
  “寐人,你爱我吗?”华陨在他耳边喃语。
  唇齿间的依偎,是道不尽的缠绵悱恻,理智快要被淹没。“我……”寐人微微一颤,“这还用说吗?”
  “要说,当然要说!寐人,我爱你!你爱我吗?”他追问着,有些焦躁,像个心急地孩子,追逐他的梦。
  “我……”寐人犹豫了一下,却始终没有再说什么。
  “说啊……”眼里写满祈求。
  终究还是别扭地避开他的视线。要他说出这种肉麻的话,比登天还难。
  失望写在艳丽的脸上,是自己爱得不够真切,还是爱得太鲁莽?
  “没有关系……没有关系……总有一天,我会让你说爱我的……”华陨捧起寐人的脸,像是捧着一件珍宝,用心地亲吻,“我爱你,寐人!一定要记住我今晚跟你说的话……”
  手开始不规矩地在寐人身上摸索,探寻着他身上每一个敏感的部位。
  理智想要拒绝,情感却不愿拒绝,寐人半推半就地任由他动作。
  褪去衣衫,月光撒在华陨几乎完美的身上,为他矫健有力的身体抹上一层乳白。
  美,美得凄迷而不真实,他的笑,在眼前晃动,好像逃入凡间的快活仙。望着他,快要痴了,就那一眼,寐人惊呆。
  “这是什么?”
  华陨挽起长发,笑道:“好看吗?”
  寐人不知如何回答,只是点头。
  在他的裸背上,纹了条腾飞的苍龙,衬在他白净的背后,好似腾云驾雾,随时会长啸一声,直冲云霄而去。
  忍不住伸手去抚摸,光滑的肌肤上几乎感觉不到纹身的痕迹,好像这条龙天生就是依附在他背上的。
  此刻的他,骤生出高傲凛然的气度,血管里似乎奔腾着不一样的血液……
  他将后背对着寐人,扭头笑着。他的笑与高傲的苍龙,有说不出的和谐。
  “我说的吧,我脱光了比穿衣服还要好看!”他调笑着俯身覆合在寐人身上。
  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纹身……”寐人低低喘息着,艰难地问道。
  华陨摇头,用口封住他所有的语言。
  每一寸肌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,彼此饥渴地摩擦着,激烈地抚摸着,好像生命的源泉,只要能感受到对方就好。
  不会再有人打扰,再敢骚扰他们的,会被天打五雷轰,从此堕入永不翻身的阿鼻地狱。
  天地间唯你我二人……如飞蛾扑火般……尽情地享受彼此……
  寐人……要记得想我……
  当两人一起攀上云雨之颠,寐人依稀听到这句话……
  当清晨第一个缕阳光洒进房间,寐人睁开了眼睛,隐约听到窗外鸟儿在枝头鸣唱。
  下身微有刺痛,却带着幸福的感觉。
  只是,似乎少了什么?
  屋里的每一件物品都那么熟悉,静静地躺在他们自己的角落。桌上放着一碗粥,还冒着热气。自己的衣服被折叠整齐,放在床头。
  可是……
  手向床侧一摸。
  唯独少了华陨……
  【雨/林】
  二十四
  每天睁开眼睛,第一眼看到的总是华陨,今天却是空荡荡的一片,何况还是经历一夜激情之后。心里好像被剜去了一块,说不出的滋味。
  猪!大清早死到哪里去了!
  他口中咒骂着,起身穿衣。
  寐人……要记得想我哦……
  昨夜,他在耳边轻吟。
  要是有一天,我不能在你耳边,天天对你说这些话,你会不会想我?
  手一抖,衣衫滑落,因激爱二停滞的思维开始转动。
  他说这话什么意思?心中骤然一寒。
  不会的,他肯定是闲得发慌,去捉弄人了!
  寐人迅速翻身起床,脚刚一落地,就传来一阵剧痛。
  妈的!动作那么粗鲁,也不知道陪我……
  他咬了咬牙,强迫自己不要再抱怨。又不是女子失了身,用得着这么娇气嘛?
  虽这么想,可心里还是像抽丝似地痛。
  他调整了一下姿态,让自己不要显得太过狼狈,走出了房间。
  “那只猪在哪里?”天圆地方里,寐人揪住小君就问。
  “啊……一早就没有看到那只——阿陨哥……”小君差点跟着他乱叫。
  寐人皱着眉头,推开小君,目无焦点地四处张望着。
  “老大,怎么了?你看起来起色不太好啊,昨晚没有睡好吗?”
  小君纯粹是出于关心,可在寐人听来却不是这么回事了,满脸通红:“关你什么事?自己的事情做好了吗?桌子擦了吗?地扫了吗?菜收了吗?没有?没有我们做什么生意啊?还不快去干活?”
  被一通炮火打成灰尘,小君委屈地跑开,在离他最远的一个角落擦起了桌子。
  老大这是怎么了?早上吃了辣椒了吗?火气那么大!欺负我人小,没人撑腰!一定是阿陨哥又闯祸了,然后躲起来,老大满腔怒火没有地方发泄!
  到处都找不到华陨的身影,不安的阴翳聚积在心头,连握着茶杯的手,都微微颤抖。
  死哪去了?
  寐人狠狠地咬着牙关。
  昨晚还一番甜言蜜语,今日就不见踪影,吃完了就开溜,我司寐人未免也太不值了吧!
  居然学别人一夜风流,从此天涯路人,狗嘴里吐不出象牙,什么我爱你,根本就是鬼话连篇!
  身上还带着他留下的痛苦,却远比不过心里的酸涩。
  就这么走了?连话都没有半句?他爱耍的性子,又不是现在才知道!去相信他说的话,那真是笨到家了!他是天下第一大闲人,还要陪他玩这场有头无尾的游戏,实在是有够愚蠢的!
  手一紧,瓷杯被捏成粉碎。
  他果然是有预谋的!放下自尊,任他放肆一夜,换来的却是不告而别!
  寐人,要记得想我哦……
  什么意思?你可以无情无义地扭头就走,消遥自在地另寻新欢,却要我像望夫石一样想你一辈子吗?
  绷紧的嘴角,溢出一丝呻吟。
  小君远远地看着寐人,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。
  “怎么了?”一人轻轻问道。
  小君回头看去,是秦狄:“不知道……好像是有人吃了霸王餐……”
  秦狄茫然地看向小君,后者则向寐人投去关切一望,然后离开。
  “早啊。”秦狄上前拍了拍寐人的肩膀,故作轻松地坐在他身边。
  要对他说太子的命令吗?秦狄于心不忍。
  寐人只是敷衍地嗯了声,又取了一个杯子喝茶。
  对他不冷不热的反应很是奇怪,秦狄见他黑沉着脸,似乎在隐忍着什么。
  有寐人的地方就有华陨,这是秦狄认识华陨以来最大的认识,他似无意般问道:“阿陨呢,怎么不见他人影?”却不知,这句话触动了寐人的禁语。
  “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!”寐人突然吼了出来,好像压抑着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。
  似乎了解状况了,秦狄的眉头飘过阴云:“他不在也好,太子有新任务给你,虽然我也知道这件事情你很难办,但是为了太子的大业,你势必要勉为其难……”
  “对不起,我不舒服,要回房休息!有任务以后再说!”寐人也不管秦狄要说什么,转身便走。不知道为什么,他现在就是烦有人在他耳边说话,整个人像掉进了火炉,躁地可以烧起来。
  魂都丢了,哪里还管得了秦狄呢?
 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,秦狄久久不能回神。
  是冥冥中有什么在阻止秦狄说出口吗?是说还是不说?说出口,那秦狄便无异于千古罪人,不说,他又怎么对得起自己的爱人呢?
  寐人,不要怪我,我也迫不得已。
  秦狄心里默默道。
  来到太子房里,太子已经穿戴妥当了,秦狄将华陨离开的事情告诉了太子。
  “他已经走了?”子寰先是拧眉深思,继而讥诮,“没先到他挺敏感的嘛,看来我跟他之间的业障,他也是知道的。”
  秦狄淡淡地望了一眼,没有说话。
  “怎么你不忍吗?”了解秦狄地子寰,很清楚他在想什么,“命中注定我和他只能存活一个,这个选择对你来说不是太难吧?”
  “没有什么是命中注定的。”秦狄觉得心里像堵着什么。
  “宁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无。”子寰搂过秦狄的肩膀,“其实他走了也好,你下达令全面追杀他。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,这个世界上没有我找不到的人,无论他躲到哪里,都无济于事!”
  “你真的要赶尽杀绝?”
  “不是赶尽杀绝!”子寰流露出尊贵肃穆的王者气度,“是为求自保!”
  在这个时候,只要经过城南第三棵树的人,都能看到一个明艳动人的男人正蹲在树下,悒郁地拿着跟树枝在插泥土。
  “呜呜,老天爷你薄情!好不容易跟寐人有了第一次,又不得不急匆匆地离开!寐人现在一定恨死我了!怎么办呢?怎么办呢?不知道他现在身体痛不痛,毕竟我是第一次嘛,有点生疏还是可以原谅的!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早饭,每次他生起气来总是不吃饭,总是拿自己身体过不去!”
  原本被路人踩得结结实实的平地,被他戳出一个个洞。最后郁闷至极,他干脆扔掉树枝,抱住了脑袋。
  一个特殊的脚步正像他靠近,六识灵敏的华陨立刻起身,恢复以往妖魅狂傲的笑容。
  “真是没有想到你会主动找我。”那人首先开口。
  “这是你的荣幸!怎么样,在百花楼过得还开心吗?”
  与华陨见面的就是在百花楼的神秘男子。
  “你以为我钱多得没处花吗,天天跑百花楼?”那人无奈地与华陨进行艰难的对话,玩笑开过之后转入正题,“太子来了。”
  “废话,还有用你告诉我?”
  “所以你就逃了?”
  “逃?我华陨怕过什么,还用得着逃?”他不屑,“我只是想避免不必要的事端,暂时离开一会。”
  那人微微一笑:“看来你也相信那句话是真的……”他望着华陨的眼睛,缓缓道,“陨星现世,天狗食日,白狼冲天,入无间修罗道,杀兄弑父。要是真不怕预言成为现世,你还躲什么?”
  “我只是谨尊恩师旨意。”话说到这份上,连华陨自己也觉得太过虚伪,不禁皱眉。
  “崇亲王很期待你能回去。”他小心翼翼试探道。
  “你果然是崇亲王派来的,那么寐人的事情亲王也……”
  “崇亲王日理万机,这种小事他是无暇过问的。我是受命寻找你,并且取得你的信任,带你回去见亲王的。”他说得坦然,倒也赢得了华陨的好感。
  看来寐人暂时还是安全的,那就好。
  华陨松了口气,再度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这个人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  “小人伊缚见过九皇子殿下。”他头一低,跪倒在华陨脚下。 【雨/林】
  二十五
  夜黑风轻,远远的一家小酒肆坐落在河上,酒字招牌迎风招展。月明星稀,几个散客的剪影投在湖面上。
  “这里家酿的酒,虽然比不上天圆地方的白笼酒,但还算得上醇香,我再叫小二添几个小菜。”伊缚一边为华陨斟酒一边说道。
  “无事献殷勤,非奸即盗!”华陨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,“你是不是看上我了?”
  伊缚抽了抽嘴角:“虽然殿下丰姿卓越,但也不是每个男人都能接受带把儿的……”
  “我不是什么殿下,少跟我套近乎!”华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,挑着眉毛示意他再倒。
  这些天来,伊缚已经被他使唤管了,倒也不介意:“其实崇亲王也是为了殿下好,与其在江湖上飘荡,居无定所,不如回到皇宫,凭崇亲王的实力,定能保您继承皇位,那才是万般尊贵,无上荣耀。其实皇上也一直思念殿下,您委身在太子底下做事,终究难以出人头地。”
  华陨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,笑地前俯后仰气都喘不过来了:“出人头地?伊缚,没想到你那么会说笑话!名利可笑,权利无聊,逍遥快活最重要!要我与你们这班人为伍,还真屈了我姓华名陨!太子算什么,凭什么让我给他做事?我只是想陪着寐人,为他分忧解难。”
  “司寐人有什么好,放眼天下,像他那样的人多的是。你嘲笑权贵,可他也不是为了名利,而甘心受太子……”
  话未说完,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伊缚脸上,看不清他的动作,但无疑是华陨打的。伊缚捂着脸颊,火辣辣地痛,怎么都想不到,刚才还笑地花枝乱颤的人,转眼就翻脸。
  “寐人不是为了名利……”他轻撩发丝,斜倚在窗前,顿生柔媚之态,“寐人身上有太多我没有的东西,有了他我就什么都有了,那才真正快活……”语调渐渐转微,没了声响,他支着额角,眼睑低垂,陷入了沉思。
  伊缚胸闷地喝酒,刚才还在发火的人,一会又哀怨起来,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做的,性情变换之随意,让他无力接受。
  正想着,华陨突然捶起了桌子,大做痛心状。
  “喂,你又怎么了?”伊缚觉得再跟他在一起,总有一天会被他折磨疯的。
  “寐人!我好想你啊!”他继续捶着桌子。
  伊缚翻了翻白眼,不准备理睬他,早就习惯了他夸张的行为表现,自顾自地吃起了菜。
  “人道相思分分痛,我言柔肠寸寸断。落花一地为伊困,浊酒千杯浇愁肠。”华陨手握酒杯,有感而发,心神怎么也静不下来,默默地望着泼墨般的夜空,愁云满面。
  伊缚望着他,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眶竟然是红的。
  要不是店小二正巧过来添酒,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古怪的沉寂。
  “再拿两个小菜来。”伊缚嘱咐着,揉着自己的脸,告诫自己不要受情绪化的华陨的影响。
  店小二点点头,向发呆的华陨靠去,当伊缚发现不对,刚要大喊时,一把匕首已经刺到了华陨的喉咙口。
  不知该怎么形容当时的情况,事后伊缚仔细回忆,似乎是华陨眼神一飘,然后那刺客便被掀倒在桌上,与此同时华陨修长的手掐到了刺客的脖子上,手一紧,只听咯噔一声,他眼睛一瞪就断了气。
  等伊缚回过神来,刺客已经被扔在了地上,酒肆里的客人全部都吓得逃走了,而华陨正悠闲地倒着酒,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  伊缚的视线在尸体和华陨之间转了几圈,声音也变得冰冷:“大兴百姓都道你华陨热情如火,誓要融化司寐人那座冰山,可我看真正冷的是你,无情的是你,而热的是司寐人,重情的是他。”
  “看来不用我提醒你寐人的好处嘛。”华陨似笑非笑,眼中波光流转,也看了眼躺倒的刺客,哀叹一声,“已经是第四个了,太子他烦不烦?”
  “你也别太小看太子了,他能走到今天,也不是宅心仁厚心慈面善的主。”转眼见,他见华陨又开始发呆了,不禁一恼,“喂,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?”
  不知不觉,伊缚已经没有用“殿下”这个词了,而用“喂”来叫他,才够痛快。
  华陨继续手握酒杯,身子微斜,目光深邃,姿态良好地望着湖心,只是对伊缚的话浑然不觉。
  伊缚无语望天,一边狠狠地往嘴里塞了几口菜,一边诅咒华陨因为发呆时间过长而饿死。
  “我决定了!”华陨忽然拍案而起。
  夹着肉的手一抖,伊缚极郁闷地望着掉在地上的肉:“干什么呀?”
  “相思入骨!我要回去看寐人!”他说罢,已经开始整起衣装。
  “你不怕见到太子后出事?”
  “怎么?你不满意我的决定?”华陨斜着眼,逼近伊缚。
  绢狂的脸庞透着妖魅,在眼中逐渐扩大,已经能感觉他灼热的气息喷在脸上,心跳骤然加速,伊缚鼻子一湿,用手一抹,抹到满手鼻血。
  “没用!抵抗力太差!跟我家寐人没法比!”华陨甩甩手,扭头就走。
  谁说只有月圆之日才会思念,今夜只是下弦月,寐人却一夜辗转反侧。
  习惯了那张生气勃勃的脸围绕在自己周围,现在却看不见也摸不到,像是身体的一部分,突然被割去了。
  回头,却看不到那个身影,怅然若失……
  原来睡觉也会成为一种负担。
  寐人披起外套,到庭中散步。
  他真的就怎么走了?至今仍然不敢相信,宁可相信他是故意捣蛋,只要一个转身,他又会出现。
  没有预兆,没有留言,好像露水在烈日下蒸发,一旦消失了,就了无痕迹。
  除了脑海中曾经的记忆,还有什么是他存在过的证明?
  寐人,要记得想我哦……
  一句话,成了毒咒,让寐人激起波浪的心,再也无法平息,化作一根根细思,在心上勒出伤痕。
  尝试过要遗忘,可是狡诈如华陨,又怎么肯轻易地从他脑海里离开,于是又开始痛恨起自己优秀的记忆能力。
  最好他永远都不要回来!寐人心中哼道。他要是敢回来,非要他在算盘上跪三天三夜!
  去死去死!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你!他狠狠地踢飞脚边一颗石子。
  “哎哟——”暗处,一人惨叫。
  是谁?躲在暗处偷看?肯定是那个混蛋!只有他喜欢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。
  “阿陨?”不知是惊喜还是什么,寐人三步并作两步把人从阴影里揪出来。
  “哎哟,痛!发脾气不要波及到路人嘛!”秦狄痛苦地揉着被击中的腰。
  失望,顿上心头……
  不是他……
  竟然,不是他……
  寐人有点丧气地推开他,声音沙哑地问道:“这么晚了,你来这干嘛?”
  “我看你这几天都无精打采的,所以有点不放心你,看你一个人跑到院子里,就跟着来了。”秦狄无不忧心地说道。
  寐人扯出一丝笑容:“我没事。”
  自从认识寐人以来,还从没见过他这样:“呃……我想阿陨只是一时贪玩,等闹够了自然就会回来了……”
  “你知道什么呀!”寐人口气不善。一时贪玩?心里嘴里天天念叨着要做,心一软满足了他,就开溜?把他当野花野草任君采撷吗?
  秦狄摸了摸头,不知道该说什么好,许久才道:“回去休息吧,别把自己累坏了……”
  寐人有些懊丧。不是小孩子了,为这些事情茶饭不思实在不值,以前没有他,日子过得才叫太平,以后也一样。
  想想秦狄的话也对,寐人拢了拢外衣,回到房间。
  一脚刚踏进屋子,淡淡的梨花香飘荡在鼻尖。
  这种味道……
  “华陨!你给我死出来!”寐人脱口而出。
  怒吼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,没入无声……
  静悄悄的,隐约只有回声。
  他不在?不可能啊!这种独一无二的味道……
  “你看那是什么?”倒是秦狄心平气和,一眼就望见了床上的异物。
  那是一枝梨花,一枝白玉雕成的梨花树枝。
  寐人小心地掂起,莹白的玉掺着淡雅的绿,一朵朵绽放的梨花栩栩如生,好像一个用力,就会从枝头飘落。顶端的那多梨花开得最为骄傲,其中一片花瓣是樱红色的,与其他花朵截然不同,好似鲜血染成。
  白玉梨花还是温热的,应该是刚脱离某人的手。
  他果然来过……
  这枝梨花便是他存在过的证明!
  寐人霍然起身。
  “怎么了?”秦狄问道。
  “我要去找他。”
  “你知道他在哪里?”秦狄惊问。
  寐人摩挲着那朵有樱色花瓣的梨花:“我想……我知道……”
  莫名的滋味在秦狄心中泛开。子寰,要是我走了,你会不会来找我?
  “我跟你一起去!”沉思半晌,秦狄冷却了那份不应有的念头,目光变得阴沉。
  二十六
  万顷梨园,卸去一树梨花,依然如梦带雨,偶尔吹起一阵风,带起一两片落叶,悠然无悔地飘落地面。
  落红不是无情物,化作春泥更护花。带到来年雪化时,一夜春风一夜花。
  徜徉在这似假还真的绿树林里,本应有中恍然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,而伊缚也的确是头晕目眩,不知天上人间了。
  当华陨又绕着一棵梨树转了三圈,然后再度说起他今天仅有的一句台词:“我看上去漂亮吗?”的时候,伊缚终于支持不住,惨叫一声,跌倒在树下。
  原来,语言真的是有攻击性的!
  “你晕什么呀!马上就要见到寐人了,我还没有晕呢,你怎么就先晕了?”华陨嚷着将他拖起来,“快站起来,不要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,被寐人看到又要以为我在欺负人了!”
  “让我休息一下,我快不行了!”伊缚喘着气,挣扎着看着华陨,“我现在知道了,什么叫做‘可远观而不可亵玩’。”
  “哟!你终于肯承认我的纯洁了!好好的掉什么书袋啊?不过借予你诚实的表现,我会奖励一下你的。”
  “我的意思是,远远看你还觉得你是个君子,风度翩翩气质卓绝,可跟你相处几天之后,才发现你根本是个疯子,而且不断地污染着身边的人,让他变成跟你一样的疯子!我现在越来越同情司寐人了,他到底是练就了怎样一身钢筋铁骨,至今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?”
  “想要修炼到寐人的境界,你还差得远呢!”华陨正说着,眼角瞥到一个由远及近的身影,兴奋地大叫,“来了来了!”
  待那人的轮廓逐渐清晰,原本欢快的笑容一下子沉了下来。
  来者不是寐人,而是太子华子寰。
  转身去看伊缚,已不见了人影,果然是个激灵的人。
  视线再度回到子寰身上,人已经走近。
  “愿不愿意陪我走几步?”即使面对的是他口口声声要追杀的人,在人前他依然高贵沉静。也不等华陨答应,已经随意向走入梨园深处。
  从第一次见面至今,这算是他们初次正面交锋吧。当然没有理由拒绝,华陨脚步一紧,跟了上去。
  “是秦狄告诉你我可能在这里?”华陨率先问道。
  “你那么聪明,何必多此一问?”子寰淡然笑道。
  第一句话竟落了下风,华陨觉得自己有些低估这个大郦太子了,不过生性自信满满的他,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失误而恼怒。生气是愚蠢者的反应,他释然一笑,棋逢对手,那才有意思。
  “这才对嘛,不用像个刺猬似的警惕我。”子寰眼神一暗,轻语道,“毕竟我也是你兄长啊。”
  俊朗的面容略带忧伤,沉甸甸的,似乎有数不尽的心事。
  好逼真,真的,逼真得让人感动,逼真的似乎就要信以为真了。
  华陨心中大笑,这就是皇室一族吗,一个唱做俱佳的优伶,在人前表演着血浓于水,在人后冷漠地下着追杀令。
  “太子不用在我面前说这些,华陨自知凡夫俗子一个,高攀不上太子。”
  子寰皱了皱眉,没有答话,只是看着他的目光愈发深邃。
  如果撇开他想要自己的命这件事不谈,他的确会成为个不错的皇帝,至少在彼此形势还未完全摸清的情况下,他知道要隐藏实力,避其锋芒,韬光养晦。
  他的沉稳,他的谋略可以助他直上青云,只是华陨觉得他用错了对象。
  “说起来,你长得跟父皇一点都不像。”子寰依然漫无目的地闲扯着。
  “哦?那我长得像……”娘?母后?华陨觉得喉咙哽住了,怎么都说不出这个称呼。
  “我也不知道呢,母后在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影子,根本记不清面容,不过我猜想你应该是像她才对。”说着,竟然开心地笑了。说实话,他笑起来很好看,只是他很少笑而已。
  关于他出生的事情,他师爹,或者说皇叔华宁修从未对他隐瞒过,当时皇后生下华陨后,得病而死的事情,他也是知道的。
  “或许你不相信,我并不想杀你!”
  “或许你不相信,我并不想杀你!”
  两人竟异口同声说出了这句话。
  他们愣了愣,随即一笑,虽然有点勉强。难道兄弟之间,真的存在某种感应吗?
  “我知道你无心与我争夺什么,我也知道你离开天圆地方并不是为了怕我杀你,而是怕你自己真的杀了我。”子寰定定地看着华陨,“虽然我们没有任何感情,但我还是会感激你的……”
  “可是你也不会停止派人杀我,对吗?”华陨接着道。
  子寰又笑了:“你真的很聪明,那我走了,我想司寐人他很快就会来了。”
  看着离开的身影,华陨叫住他:“你特意跑过来,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?”
  子寰低头微微思索,久久才道:“我想我们是不可能有太多面对面交流的机会了,我只是想趁现在有机会,多说几句话。”他走了几步,又回过头来,“作为兄长,我再送你一句话:自己喜欢的东西,千万不要离他半步,否则追悔莫及。”
  看着他的身影在视线里消失,他的话回荡在耳边,声音冰寒入骨。
  这个太子,不愧是久经沙场的人,果然非同一般。
  他华陨桀骜不逊,狂放激荡,但他并非没有弱点,而且这个弱点还是致命的。
  真到爱了的时候,患得患失,痴狂如华陨更是逃不脱……
  华陨揉了揉太阳穴。我的心肝儿,我的寐人,我越来越想你了!
  回到最初等候的地方,看到伊缚正坐在树下睡觉,周围一圈多了些凌乱的脚印。
  寐人已经来过了?人呢?
  张望四周,没有半个人影。
  该不会是因为和太子的会面,误了时辰,寐人来了没有找到自己离开了?
  “喂!寐人呢?混蛋,你居然还睡得着!”华陨拎起伊缚,就是一阵拳打脚踢。
  “关我什么事啊?我回来的时候已经这样了。”伊缚无辜地喊着,躲避着他的拳头。
  “呜啊——!寐人啊!寐人啊!你怎么不等我呢!呜啊啊啊啊——”他趴在草地上,哭天抢地,愤恨地捶着地面。
  一个他熟悉地再也不能再熟悉的暴吼在不远处炸响。
  “你干什么呢?鬼叫鬼叫的!我又不是死了!”
  寐人!
  华陨惊喜地回过头去,果然看见了他日思夜想的人。
  “寐人啊——”他叫着扑向来人,死死地抱住。
  本来来见他是件高兴的事,可是在梨园里找了半天,没有找到人。刚想放弃的时候,就听见他凄惨地哭叫,像个未亡人似的,于是忍不住又想骂他。
  可当他带着一身梨花香扑到自己怀里的时候,那种亲切的感觉又回来了,咒骂的话到了嘴边,什么都说不出来了。
  寐人心头一阵酸涩,紧紧地回拥他。
  多久没有抱他了,好像只有几天,又好像已经过了千年。
  这种相拥的感觉,好温暖,几乎想把这感觉捧在手心里,全身心地去珍惜。
  一定要牢牢抱紧,因为这一刹那,太容易从手中溜走了。
  不经意间,笑容绽放,相爱的人之间,哪怕一个拥抱就能平复心中的涟漪。
  “寐人,我好想你啊!”华陨迫不及待地表达着思念之情,习惯性地在他颈间蹭着。
  心中像是有什么要溢出来了,好温暖。
  “我想你想得快要死掉了!”
  “不要乱说!”寐人皱了皱眉。
  “真的,没有你我真的会死掉!你呢,你想不想我?”分开了一段时间,哪怕一点点的肌肤之亲,都已经让华陨兴奋不已,他含着寐人的耳垂又咬又舔。
  “别乱来,光天化日之下,还有人看着呢?”寐人红着脸。
  这话倒是提醒了寐人,他目光一扫,竟然看到和寐人一起来的还有秦狄,正假装欣赏着梨园风景。
  华陨狠狠瞪了秦狄一眼,然后自动忽略他:“不管他!寐人,你想不想我?”
  “你烦呐!一见面就问这种问题!”
  华陨火辣辣的目光,烧地寐人面颊发烫,这感觉,有点甜,又有点酸,整个人浑身不是滋味。想要说点什么,又羞于出口,最终还是骂了他一句。
  “不公平啊!不公平!”华陨撒娇道,“我那么想你,你怎么可以不想我?要受罪当然两个人一起受!寐人,你想不想我?”
  无限期待的眼神,好像要在寐人脸上凿出洞来。怎能忍心,让这双眼睛掺杂着失望?
  “想……我很想你……”寐人轻轻道。
  那双闪烁着五彩霓虹的眼睛,顿时暴发出如星辰般的光芒,耀眼地几乎能夺走人的魂魄,只消一个眼神,就能倾倒芸芸众生。
  “我爱你,寐人!”不厌的情话依旧在耳边重复。
  二十七
  四人并没有回天圆地方,而是来到了梨园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。
  围坐在方桌旁,四个人你看我我看你,都没有说话,气氛古怪。这古怪当然不会来自华陨和寐人,而是秦狄和伊缚。
  明明相识的两人,分别效忠不同的主子,却偏偏彼此装不认识。
  “他是崇亲王的人?”寐人低声问道。
  “原来你早就知道了。”华陨也低声答道。
  “不要跟他走太近。”
  “寐人你吃醋了?我就知道你在乎我!”华陨凑过去要蹭。
  “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寐人神情严肃了三分。
  “嘿嘿,我知道我知道,我不在乎跟哪边,我只要跟着你就可以了。”
  意外的,在寐人脸上看到一丝欣慰的笑容,华陨欣喜若狂。
  桌上的气氛越来越紧张,秦狄望着窃窃私语的两人,暗暗咬了咬唇。
  此行的目的,再明显不过了,为了子寰除掉华陨。虽然对华陨一直存有好感,但是一旦要他做选择,则没有半点犹豫。
  可是,想要杀他谈何容易?一个个一流杀手死在他手上,也意味着他的警惕性会越来越高,难度越来越大。
  虽然华陨看似嘻笑玩劣,但真正能让他毫无防备的敞开心胸的,恐怕也只有寐人一人吧?
  视线落到寐人身上,微笑挂在脸上,表面上一团和气,但内心已风起云涌了。
  如果说重见寐人是最大的快乐,那么寐人提出做饭给大家吃则是最大的震惊。
  “咳咳,寐人,你不是开玩笑吧?”秦狄最先回过神。
  “干什么!你瞧不起我家寐人?”华陨插嘴恼道,但转而又对寐人道,“寐人,你真的会做饭?”
  “怎么说我都是天圆地方的东家!总要有点稍微拿得出手的东西吧?”寐人不满这三人的反应。
  “还是我来吧,好久没有为你素手调羹了,我要做回以前的我。”华陨积极地献殷勤。
  “我都说了我来做了!”寐人一声怒吼,将华陨吼焉了。
  这几间小屋是伊缚在外办事的栖息之所,虽然没有什么山珍海味,但一切基本事物据全,唯一考验的就是厨师的能耐了。
  当寐人厨房里忙碌的时候,华陨心神不定地在门外徘徊,不时探进脑袋看看情况如何,生怕寐人不小心切到手了,不小心被油烫了,甚至不小心把房子烧了……
  当然事实证明寐人还是很能干的,当他摆了满满一桌菜的时候,其余三人都目瞪口呆。
  只是……
  秦狄指着一碗黑绿的东西说道:“这是什么?”
  “……青菜……”
  一阵沉默之后,秦狄颤抖地伸出筷子去夹菜。
  “我先尝!我先尝!寐人烧的菜当然要我先品尝!”华陨嚷着把青菜拦到自己面前,夹了一大块塞到嘴里。
  哇!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!
  “好吃……好吃……”华陨口齿不清地说道。
  看着华陨挤在一起的眉毛,秦狄毅然决定放弃“青菜”,又指着另一碗又黄又黑又掺点红色的菜:“这是什么?”
  “番茄炒蛋……”
  “我先吃!”华陨扑到菜上。
  “这个黑成一团的是什么?”
  “茄子……”
  “我吃!”
  看着义无反顾,几乎抱着必死决心的华陨,寐人黑了脸:“真的好吃吗……”
  “嗯!好吃!所以我要统统吃下去!”华陨把所有的菜都护在身前,两根筷子飞动,腮帮子也不停地鼓动。
  其余三人手里捧着米饭,愣愣地看着桌上的菜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。
  “我吃好了!”华陨猛地一搁碗筷,抚着胸口。
  三人望着一片菜叶都不剩的桌面,眼中流露出同情之色。
  “嗯……辛苦你了……”寐人沉吟许久,憋出一句话,“有什么可以让我改进的地方吗?”
  华陨站起身,露出满足的微笑:“已经很好了!如果下次能把糖和盐分清楚,把酱油和醋分清楚,会更好些!”说完这句话,他晃了晃身子,扑嗵一声摔倒在地上。
  “阿陨!”寐人心中猛地一颤,扶住他几近跌倒的身体,“你怎么了?”
  华陨苍白着脸,双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。
  “喂!你不要吓我!”寐人摸着他汗湿的额头。这一刻来得太过凶猛,令人措手不及。
  难道是中毒了?寐人极力安抚着狂跳不止的心。不会的,好不容易刚刚见面,怎么会……
  “寐人……”华陨伸手去拽寐人的衣襟,指节发白,“……寐人……我好像……吃撑了……”
  寐人脸一沉,恨不得掐死他。
  “怎么样,有没有舒服一点?”房间里,寐人耐心地给华陨揉着肚子。
  “嗯……嗯哼……嗯……”爽翻天了!寐人的手正在腹部摸来摸去呢!华陨喜上眉梢。
  “笑什么呢!一脸淫荡的样子!”寐人骂了句,在他肚子上捏了一下。
  “嘿嘿,寐人我们多久没有亲热了?”华陨厚着脸皮道。
  说到这件事情,寐人就恼火:“你给我滚远一点!别碰我!”
  “呜呜,你还在为那件事情生气啊?天知道那时我多想在你身边陪你啊!我也是迫不得已的。”
  寐人突然一愣,怜惜地摸了摸华陨的脸颊,沉声道:“你要小心秦狄啊,我怕他会对你不利……”
  华陨惊得坐起身:“你知道了?”
  寐人摇头,把华陨按回被窝里:“不,我不知道,他们什么都没有告诉我。你不是也不想告诉我吗?”
  “我……不想让你担心我……”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对深爱的两人来说,太过牵强。
  “算了,我才懒得跟你计较这些。”寐人翻了他一眼,“以后你要是再敢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人,我打断你的腿!”
  “寐人……”伶牙俐齿的华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。
  是全盘托出,以示自己的信任,还是对他隐瞒,免得他忧心?这个一直困惑着华陨的问题,在寐人的一句叱骂中烟消云散。
  有寐人在身边,夫复何求?
  探过身去,吻着他的嘴角,华陨似无限感慨道:“寐人,我怎么会这么爱你呢?”
  视线胶着在一起,无止境地纠缠,透着柔情蜜意。
  “把药喝了,有助于你消化。以后记住,吃不下去不要硬吃。”寐人端起药,脸半黑半红地说道。
  “难得你给我煮东西吃,怎么也得统统吃下去。”华陨笑得好像他吃到了人世间最美味的东西。喝了一口药,当即皱起眉头:“好苦!”
  “再苦你也要喝下去,对你身体好,别以为自己很强壮!”寐人瞪着他,话虽这么说,他还是替他吹了吹,盛了一勺要尝,“真的很苦吗?”
  华陨笑着夺过来,仰起脸:“你吻我一下,就不苦了。”
  “做梦!”寐人吼他,扭过头去。
  “啊!寐人,你不要那么无情嘛!看在我对你朝思暮想,茶饭不思,念念不忘的份上……”
  话没有说完,舌头已经伸到他口中,探索着他每一个炽热的角落,末了还在他舌尖上咬了一口。
  “快点喝了!”寐人发现自己的威信越来越低,自己的怒吼总是被当成耳边风,不禁有些气恼。
  得逞了的华陨捧起碗,一口灌了下去。
  “你也去休息吧,我没有事了。”华陨自己躺好,眨着眼睛望着寐人。
  本以为照他的性子,死皮赖脸都会把自己留在身边陪着,没想到会主动劝他走,不禁有一点点失落。
  “好吧,那我走了,好好休息,不要胡闹!”寐人说着,口气完全像对一个小孩子。
  华陨看着寐人走出房间,笑容凝固在脸上,皱着眉头坐起身。轻轻地按摩着腹部,寻着内力在体内行走的轨迹,一点点冲破穴道,最后哇地吐出一口黑红的鲜血。
  他闭上眼睛,抹了抹嘴角,虚软地倚在床上喘气。腹中像火烧似的,还带着绞痛,他惨白了一张俊脸,没有呻吟。
  这毒来势还真是猛烈啊!华陨扯出一丝笑容。
  略微调整了气息之后,从怀里取出一个翠绿色嵌白丝的石头,捏在手里打坐。
  这颗石头名为“苦毒石”,也是他师父传给他的,自身奇毒不可触摸,但是如果长期佩戴并配合药理调节,就能对毒物产生抗性,一般毒药对身体丝毫不起作用,烈性毒药的毒效也会降低好几成。
  虽然第一口就尝出菜里有毒,但在寐人面前他什么都没有说,更是硬着头皮把所有的菜都吞了下去。
  大约调理了一柱香后,腹痛总算减轻了。
  华陨下床走了几步,自觉没有大碍,才大叹一口气。
  只要是寐人给的,哪怕是毒药,也吃得心甘情愿啊!
  华陨摇头苦笑。秦狄,你这招太狠了,可你也太小看我华陨了!
  推开房门,秦狄果然就坐在屋外的石凳上。
  看到华陨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,秦狄并没有露出太大的惊讶,但眼里的失望仍然难掩。
  “想杀我?手段未免也拙劣了点。”华陨冷冷道。
  “那怎么办呢?我想我真的不够聪明,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。”秦狄淡淡地微笑着,事不关己似的。
  不……已经很聪明了,对方明知有毒,还会主动吃下去的招数,太聪明不过了!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抵地住这么猛烈的毒药。
  “要杀的话杀我一个就好了,为什么他们两个也不放过?”这才是华陨最在乎的事情,只要一想到亲手把寐人扯进了危险之中,他就气得浑身发抖。
  “换了你是我,想法也会跟我一样吧?”秦狄坦然,“伊缚是崇亲王的人,本来就应该除去。至于寐人,要是你死他活,他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,让他陪你一起死,不是挺好的吗?”
  华陨本想冲上去,当即至他于死地,虽然他中毒之后功力尚未全部恢复,可杀了他的自信还是有的。但他愤怒地站在那里,丝毫没有动弹。
  同样是个痴情又无情的人,华陨能说什么呢?
  “不错,换做是我,我也会这么做的。不过毕竟你是你,我是我,我不可能成为你。我警告你,有什么就冲我来,要是敢动寐人一下,我把你碎尸万断!”
  秦狄轻笑:“我不能做任何保证,不择手段是我的本能。你要是担心他,就应该时时刻刻在他身边,免得后悔。”
  一句话,和子寰的话如出一辙。
  冥冥中暗示了什么,华陨心中一紧,向寐人房间奔去。
  寐人……不要吓我……
  猛地推开房门,空无一人的房室静得可怕,微风吹过,空气里没有丝毫寐人的味道。
  自己喜欢的东西,千万不要离他半步,否则追悔莫及……
  子寰的话依稀还在耳边。
  不可能……
  “寐人!”华陨大喊一声,冲出房间。
  二十八
  自己喜欢的东西,千万不要离他半步,否则追悔莫及……
  子寰的话依稀还在耳边。
  不可能……
  “寐人!”华陨大喊一声,冲出房间。
  怎么会不在房间呢?明明答应了是要回房休息的呀?这个时候,如果不在房间又能在哪里呢?
  已经能够听到心跳的声音,不可抑制地加快,每一次都能把左右的血液压回心脏。
  毒痛仍隐隐在犯,晕眩一浪高过一浪,却完全顾不得了,还有什么能痛过最爱从手中溜走呢?
  “寐人!寐人——!”华陨高声呼喊,试图唤回一个熟悉的声音。
  可是,远远地,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声。
  不可能啊!不可能啊!
  华陨紧紧握了握拳。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,秦狄在和自己说话,不可能有去找寐人的机会,不远处居住着的也只是普通的百姓,难道是里面混进了高手?
  高手?是什么样的高手,能够避过自己的耳目,伤害寐人?
  实在是太粗心大意了,明知现在事事敏感,还这般掉以轻心。
  如果寐人有什么三长两短,绝对不会原谅自己!
  秦狄伫立于树下,默然无语地望着他,眼神,复杂难名。
  “你把寐人抓到哪去了?”华陨怒不可竭,一把揪住他的衣襟,好像要把他拎起。
  秦狄冷冷地回视他:“愤怒只会让你失去判断力。”
  华陨一愣,可怒火已成燎原之势,如何能轻易平息:“他在哪里?你告诉我他在哪里?”
  “阿陨,你在干什么?”一个沉稳而略带疑惑的声音插了进来。
  猛回头,是寐人。
  华陨眨了眨眼睛,确信自己不是做梦。
  只见寐人手里捏着一大把药草,站在不远处:“过来。”
  温暖的手向华陨伸来,像最有效的安神药,在瞬间平息了华陨的怒气。
  像抓住救命的稻草,死死地抓住寐人的手,紧绷的弦一下子松弛,他差点又一次晕倒。
  “你去哪了?吓死我了?我以为你……”喉中哽了一下,不愿说出那可怕的想象。
  寐人扬了扬手里的药:“怕你消化不良,去给你采了点草药。”他低头又补了句,“是秦狄告诉我屋后有这种药草的。”
  秦狄?华陨再向那个方向望去,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。
  为什么?他为什么要故意支开寐人来吓自己?
  愤怒只会让你失去判断力。
  如果寐人真的被抓走了,凭他那种心急如焚的状态,能去救回寐人吗?
  华陨的身心突然冷至冰点,涌起莫名的恐惧。
  他是借此提醒自己吗?
  失笑,既然要杀自己,又为何要这般拐弯抹角地暗示?既然好心,又为何使出投毒害人的勾当?
  太子,国之储君,光是这个身份就够分量了。顺我者昌,逆我者亡,是千古帝王之道,从小磨练于钩心斗角之中,对付忤逆者的手段,远比自由狂放的华陨来得高明。
  对手这般狡诈,仅凭天生的聪明才智,又怎么够呢?
  华陨意识到,要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中取胜,保护寐人和自己,需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。
  “你还好吧?脸色怎么那么差?”寐人摸了摸他的脸。
  “我……我想抱你……”
  “……那就抱吧…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?”
  “……我想亲你……”
  “……你……好吧,想亲就亲吧……”寐人心软道。
  华陨咬着他的舌头,吮吸着,给足一个深吻。
  “……我……”华陨露出贪得无厌的笑脸,“我还想亲热。”
  就知道他会得寸进尺,寐人脸一沉。
  “啊!寐人,你好无情啊!你刚刚吓死我了,你要慰藉我受伤的心灵!”华陨开始耍赖……
  夜深人静,在陌生的地方做最亲昵的事情,总是多了一份刺激,再加久别之后的重逢,更是让人心潮澎湃。
  一番云雨之后,两人汗流浃背地并肩躺在床上。
  寐人蒙头考虑,是华陨的无敌耍赖功更上一层楼了,还是自己的心若磐石功退步了,怎么那么容易就屈服了?
  正想着,身后的人又像八爪鱼似地把四肢缠了上来。
  “一边睡去!”寐人毫不留情地推开他。
  “我想抱着你睡嘛,不可以吗?”华陨蹭来蹭去,蹭到他耳边,问了个绝对不应该问的问题,“痛吗?”
  寐人差点没有当场拿枕头砸过去,狠狠瞪着他:“你功力还浅呢!好好学学!”
  “我一向虚心好学的,只要你肯教我,我一定付诸全力,不过重要的是实践,对吧?”华陨摇头晃脑道,“师父从小教导我,拳不离手曲不离口,冬练三九夏练三伏,学习重在持之以恒,天天练习才是王道,所以我们以后每天都实践一次好不好?”
  是该说他强词夺理,还是该说他伶牙俐齿?寐人差点没被他气晕过去。
  看着这张艳丽的脸庞绽放着绝美的笑容,寐人最终还是笑了。
  “呵呵,寐人你不管是生气还是笑,都那么好看!”华陨在他脸上重重地吻了一下,“睡吧睡吧!”他牢牢抱住寐人,头挨在他颈窝里。
  唉,还真是拿他没有办法呀!
  寐人叹了口气,拉过被子盖在华陨半裸的身子上,目光触及他背上龙形纹身,动作一滞:“阿陨,为什么你身上会有这种纹身?龙是天子之象,你纹龙完全可以定你一个大逆不道之罪。”目光变得凝重。
  “这个纹身……”华陨微微挪动了一下,调整着睡姿,“是师父纹的……要知道为了这个纹身,师父和师爹大吵一架,那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们吵得这么凶呢。”
  提及纹身,诉说的是一个禁忌,玩劣如华陨也不禁有点严肃。寐人感觉到了他细微的变化,搂住他的臂膀轻轻收紧。
  “师父说,我命有龙象,纹龙形是为了护我命脉。我师父一向是很随性的,他才不会管什么天理常伦,只要是为了我好,他就会照着自己的意思做。可师爹就不这么想了……”
  “你师爹是……”
  “我想你多少应该也会知道点,我师爹其实是我叔叔,不,应该说是皇叔,论起名分来,我在皇子中应该排名第九吧。”
  说道这里,华陨抬头望了寐人一眼,寐人鼓励似的回望他一眼。
  “这个身份,师爹从来没有瞒过我,可是他却隐瞒了另一件连师父都瞒了的事。我出生那天,天呈异象,是大凶之兆。于是宫里就传出了一种预言‘陨星现世,天狗食日,白狼冲天,入无间修罗道,杀兄弑父’,天狗食日,白狼冲天就是我出生时的天象,而后两句便是预言我会杀了我兄长和父皇。”
  “这么说,兄是指太子,父就是指皇上?”
  “不错。背负这种预言的皇子,自然不能留在皇宫里,于是师爹跟师父走的时候,出于怜惜私自带走了我。原本他也是秉着自生自灭的心态来养育我的,可见师父竟然给我纹了龙形,才意识到我的命势远比他想象中来得强。”
  “怪不得,所以太子和秦狄才会对你……”
  “如果没有我,太子会成为一个英主,我并不想带来灾难,所以师父告诫我,若遇到太子皇上就当远避……”
  “所以你就把我骗上手,然后抹了嘴就溜?”寐人愤愤道。
  “呜呜,寐人你冤枉我,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真心实意的,怎么可以说我骗你呢?虽然我那时候的确有那么一点点心急了。”华陨用手指比了个细缝。
  虽然听惯了说书人口中的宫廷秘史,可从枕边人娓娓道来,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,彼此之间又亲密了许多。
  “你什么时候回天圆地方?”寐人用头抵着华陨的头。
  “等太子走了我就回去,他也不是真的闲到发霉,应该很快就会回去了吧,专心对付威胁他皇位的人,才是正题。”华陨闪亮的眼眸深情地望着寐人,“我们睡吧,睡醒了又是美好的一天。”
  华陨紧紧地抱住寐人,安然闭上眼睛。
  寐人,我已经抓紧你了,你放心,我再也不会松手了! 【雨/林】
  二十九
  当太子子寰离开天圆地方,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,华陨依然做着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,出现在每个寐人出现的地方,寐人依然表面经营着酒楼,暗地为朝廷料理一些人,而秦狄仍然留在他们身边,全然没有了一副咄咄逼人的气势,整天插科打诨,仿若之前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。
  追杀华陨似乎成为了一场恶梦,再也没有人来打扰他们的生活,只是这表面的平静,让人不禁怀疑是否暗藏着汹涌。
  大兴城不愧是大兴城,国之大兴,昌运兴隆,送走了皇太子,又迎来了一个重量级的人物,崇亲王。
  他奉皇命来大兴巡视,这个消息一传出,秦狄便集中了人手商讨起了对策。
  只要找到他屯兵所在,拿住他逆谋的证据,就可以一举扳倒他。
  寐人、小君、恒顺当铺钱老板以及其他一些人列席,而华陨则照例旁听。他紧贴着寐人坐,一手勾在他脖子上,寐人在几次甩开他的手失败后,放弃了这个企图,全当天气冷了,需要围根围巾,人皮围巾可比兽皮来得高级多了。
  讨论的问题集中在如何接近崇亲王,并寻找线索。这时,姗姗来迟的百花楼主人苏六终于出现了,并带来一个消息:崇亲王派人通知各花楼,钦点本年花魁陪酒。
  说到大兴城的花魁大赛,那也算得上大兴一大特色,大赛每年都有,每逢三年为一大年。每到大年,各花楼为了今后三年的经营,都会贸足了劲送上最好的姑娘,好像朵朵鲜花竞相盛开,各展才艺。本年正好遇上大年,崇亲王也是个风流人物,晓得把握机会。
  “好机会,百花楼本来就是大兴第一的花楼,花魁一定是小翠莫数了,又要辛苦她了。”秦狄说道。
  苏六用丝帕掩着口,涩然一笑:“能得各位爷的赏识,也是小翠的福气,可这福看来她是享不了了。”她顿了顿道,“就在前天,她不知道是犯了什么冲,得了风寒,现在还躺在床上睡得昏沉呢。这次的花魁大赛,她决计是没有办法参加了。”
  一番话说得众人皱起了眉头。
  “找个优秀的姑娘代替小翠夺花魁易,可要找个像小翠那样聪明伶俐又能稳妥办事的就难了。”说完,她眉头一紧,“如果她不上场,这花魁的名头可就保不准花落谁家咯……”
  一干人全都低下了头,似乎都在遗憾失去了那么好的机会,唯独华陨仍然满不在乎地笑着,搭在寐人脖子上的手,还不停地揉捏他的耳垂。
  “我倒是有个办法。”华陨胸有成竹地说道,“既然夺花魁易,找人办事难,不过先找个能办事的,再去夺魁。趁离花魁大赛还有几天时间,我们立刻找个信得过的人,急训几天。六姐可是个行家,精于此道,训练个人绝对不是问题。”
  “花魁也不是人人能夺,华公子人为奴家楼里谁可以胜任呢?”
  “六姐楼里有人,还用我们出主意吗?人当然要从外面来找啦。”他大手一挥,“就是他了,让他去竞选花魁肯定行。”
 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,众人望去,视线落处,是坐在角落里的小君。
  “我?我是男的!”小君当即杏眼圆睁,跳了起来。
  华陨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,惊讶地张大了嘴,捏着小君的脸道:“瞧你长得粉嫩嫩的,个子又矮,打扮一下绝对不成问题。”
  “你自己为什么不去!”小君涨红了脸,恶狠狠道。
  “我?”华陨甩了甩长发,嫣然一笑,“虽然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相貌冠压群芳,可我身上哪里像女人了?”的确,高挑的身材,修长的双腿,纤长的手上筋骨微微凸起,眉角虽媚意缠绕却也充满了犀利的英气,没人会把他错认成女人。
  “我不干!六姐花楼里那么多人!我不干!你们别想欺负我!尤其是你!”小君指着华陨的鼻子道。
  “我哪里有?”华陨无辜地挑着眉,对苏六道,“六姐,你看小君适合去争花魁吗?”
  “六姐,你不要听他的!”小君叫道。
  苏六甩了甩丝帕,仔细地端详了小君一阵,直把他看得毛骨悚然。
  “嗯……”她装模作样思考着,在小君快要哭出来的一瞬间道,“不错!资质很好!这身骨这气质,有做花魁的本钱。”
  轻轻一句,戳破了小君所有的梦想。
  “你到底拿什么贿赂六姐,让她同意小君去参加花魁大赛的?”后来,寐人这样问华陨。
  “像我这么正直的人,怎么会去贿赂人呢?”华陨瞥瞥嘴,他当然不会告诉寐人,苏六的允诺是他用几瓶上好的春药换来的。
 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,当然是因为得到消息说,某人要来大兴城找小君了,这种一箭双雕看好戏的机会,华陨是绝对不会错过的。
  不管怎么说,反正小君这几天是接受了地狱般的折磨,苏六手里拿着戒尺,稍不满意就打上来。
  照苏六的话说,做个真正的女人,先要从姿态学起。
  于是小君先学走路,差点走路走到脚抽筋,再往后吃饭喝水样样都要学,就差没学怎么上茅房了。脑子里时时刻刻想着苏六教的口诀,饭吃不香,觉睡不好,几天下来,人整整瘦了三圈,圆脸成了瓜子脸,笑得华陨直不起腰来,直说自己眼光深远。
  当然啦,花魁不是只会走路吃饭就行了,求的就是个才貌出众。
  貌有了,那么才呢?
  “我会端盘子送菜。”小君这样回答道,被苏六一尺打下去,头晕眼花。
  “小君不是会弹棉花吗?”华陨这样回答道,结果被寐人拖走了。
  于是,小君整天被压在琴旁学弹琴。可这琴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?眼见花魁之争就到了,迫于无奈,苏六只好嘱咐小君在台上摆架势,她会另外安排人在后面弹琴。
  在众人忙忙碌碌了几天之后,终于到了花魁大赛的当天了。
  真是个万众瞩目的日子,大兴城的中心地带搭起了临时的擂台,用绢花装饰点缀,虽然快要步入冬季,这里却百花齐放,与红扑扑的美人脸交相呼应。
  百姓们纷至沓来,谁都不愿意错过这个盛大的节日,把大街小巷挤得水泄不通,一些年幼的甚至爬到了树上观看。
  “小君,别紧张!我们是你最坚强的后盾!”华陨给他打气。
  小君虎着脸,就差没一口把华陨吞下去。
  “去去去!不要影响小君的比赛情绪。”苏六赶着华陨,捧着小君的脸,看还有什么缺憾。
  今天的小君穿着女装,双目含着委屈的泪,更加惹人恋爱。
  华陨大呼过瘾,当他看到烈云在人群里挤来挤去,一脸茫然,一副人生地不熟,似乎不知道这里要发生什么事的样子,他更是内心狂笑,得意地跑开了。
  烈云,你要感谢我给你制造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啊!
  他躲在擂台一侧,看下面人海茫茫,每位男宾手里都拿着绢花,看中哪位姑娘就把花送到她的名下,最后谁的花多,谁就是当年花魁。
  他抱着手,看一个个花楼的姑娘上台献艺,暗地里对她们品头论足,可一看到寐人晃到他身边,脸上立刻换成一副“不过如此”的表情。
  当他算计着凭小君的本事有几成胜算的时候,苏六突然面色惨白地跑了过来。
  “小君准备好了吗?马上就要轮到他了。”
  苏六咬了咬唇:“小君刚才紧张地要去上茅房,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跤,把脚扭了,连路都不能走,秦狄刚送他回天圆地方呢。”
  啊?计划失败了?唉,本来都是很完美,怎么上个茅房都会摔跤呢?
  华陨脑子里首先想到的是这个问题,连大赛主持宣布接下来是百花楼出场都没有听到。
  “阿陨……”苏六笑颜娇媚如春花。
  “什么?”华陨还在想,怎么再给烈云制造一次机会,丝毫没有察觉到苏六笑容里的诡异。
  “抱歉了,寐人一定会原谅我的。”话音刚落,苏六脚一抬,把华陨踹到了台上。

 

  三十
  “阿陨……”苏六笑颜娇媚如春花。
  “什么?”华陨还在想,怎么再给烈云制造一次机会,丝毫没有察觉到苏六笑容里的诡异。
  “抱歉了,寐人一定会原谅我的。”话音刚落,苏六脚一抬,把华陨踹到了台上。
  为了渲染气氛,每个参选的姑娘都会在出场上动足脑筋,要么歌舞相伴,要么丝竹烘托。比起所有的参赛者,当然这位的出场动作来得更为新奇。
 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,一个巨大的人形物体飞了出来,然后重重得落下,发出巨大的响声。
  耳边,看客们的声音忽然变大,等华陨回过神来,人已经在擂台上了,只是因为是被踹上来的,所以姿态是比较难看的爬着。
  他抬头望着下面拥挤的人群,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。他回头狠狠地瞪了眼苏六,后者则挥舞着丝帕,做鼓励状。
  你等着!我料理了这里,回头就收拾你!华陨对着苏六龇牙。
  加油去!只要你勇夺花魁,我苏六便在百花楼摆庆功宴,恭喜天圆地方出了第一位花魁!苏六口角含笑。
  眼见台上的人出场了半天,却还是趴在地上,底下的人开始喧哗起来。华陨连忙翻身坐起。
  吵什么吵,没见过美男子吗?华陨正想恼怒地呵斥,就听到苏六压低了声音喊道:“仪态!要注意你的仪态!”
  仪态?我的仪态不好吗?我可是玉树临风,风度翩翩的绝世公子啊!华陨早就忘了自己怎样狼狈出场的,眉角上扬,勾出个娇魅狂艳的笑容。
  只听到底下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,痴痴地望着台上。大兴城的百姓大多认得华陨,虽然他早已艳名远播,但真人站在眼前毕竟不同于传闻。
  可话虽如此,也不是所有人都买他的帐。华陨现身大兴,迷倒了一群男男女女,其中自然以女性居多,而这群女子身后当然少不了一群痴男,于是爱转为恨,强加到了华陨头上。一位公子打扮的人站起来指着台上:“花魁大赛是大兴一年一度的盛事,你一名男子贸贸然闯上擂台,破坏大赛,该当何罪?还不快滚下去?”
  滚?本少爷一向只有叫人滚,没人敢叫我滚!
  突然被逼上擂台的火气还压抑在心头,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,衣袖一扬,一把暗器向那人飞去,插在他脚前三分处。
  “男人参与竞选有什么稀奇的?少见多怪!不知道男女平等吗?”华陨怒吼。
  那公子早就被吓得瘫软在地,又被他一吼,干脆昏了过去,被人抬了出去。
  至此,华陨已经成为了大兴城第一个参加花魁大赛的男人。
  苏六在台下提醒接下来该表现才艺了。
  才艺?华陨张望一下,台上只有孤零零的一张琴,是原本用来给小君摆架子的。
  弹琴自然不是问题,从小跟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师父长大,这些东西也难不倒他,可刚才的出场已经被倒扣了印象分了,光凭弹一首小曲怎么能压得倒前面的选手呢?
  气死了!气死了!好你个苏六,如果你好好的求我上台参赛,说不定我还会仔细考虑考虑,准备准备,打扮打扮,那这花魁的名头肯定是囊中之物!可现在是赶鸭子上架,居然敢陷我于不义,我华陨可不是好欺负的!
  华陨坐在琴前,对眼前的大赛浑然不当一回事,脑子里尽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。
  底下的人都呆不住了,纷纷起哄,催促之声不绝于耳。
  华陨只觉得脑袋快要炸了,早就把苏六叮嘱的什么仪态什么风度抛到了九霄云外。他跳了起来,用足以媲美狮子吼的功力骂道:“闭嘴!统统给我闭嘴!本少爷在想弹什么呢!”狮子吼,哦不,是美人吼,一不小心用上了点华陨潜心修炼二十五年的功力,站的近的几排人显然承受不了这贯充真气的吼声,当即两眼翻白昏了过去,又被人抬了出去。
  至此,本届花魁大赛已经成为了历年大赛受伤人数最多的一届,而且受伤原因不是被推挤,而是不明。
  场下顿时鸦雀无声,生怕再惹得台上的人来个什么突发事件,紧张兮兮地仰望着。
  华陨得意万分,在琴前坐定,视线习惯性地信然一扫,瞄到了站在角落里的寐人。
  寐人正好整以暇地倚在树干上,嘴里嚼着草根,歪着头向台上望去,眼中似笑非笑,显然对华陨害人终害己的行为强忍笑意许久了。
  哼!居然看我一个人在台上唱了那么久的独角戏,也不来帮帮我,还在一旁取笑!
  华陨愤愤道,可心念一转,转而又笑了起来。
  我的美人,你不要忘了,你是我的,我是你的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我们两个是绝对不会分离的!
  我的舞台,也是你的!
  他微微扬起手臂,朝寐人的方向勾了勾手指,示意他上台,眼角媚意横生,脸上焕发出如清晨第一道晨曦般的光彩。
  寐人一愣,嘴一张,草根掉落。
  所有人的视线都从台上转移到了那个不起眼的角落,寐人站的地方。
  妈的!就知道他脑袋里动不出好脑筋!
  寐人心里咒骂着华陨,只觉众人的目光像火一般炙烤着自己,站也不是,坐也不是。
  不认识他!不认识他!
  寐人低着头,反复地对自己重复这句话。
  “好哦好哦!寐人哥快点上!”一个清悦的女声响起。
  寐人愕然抬头,大骂谁那么不识好歹,一看竟然是月霖,兴奋地向他挥手。
  经她那么一嗓子,她身边的女伴们跟着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:“寐人哥,加油!不要让阿陨哥等太久哦!”
 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,这群女孩子在搞什么?
  寐人头上暴着青筋,实在搞不懂她们到底在激动什么。再看台上华陨,仍然是一副邀请的姿态,只是眉宇间的笑意更加深了。
  此刻真是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了!
  明明是华陨自作孽,为什么自己也要跟着倒霉,也许命运的纠缠就是这么奇妙。想到这里,寐人也不禁宛然。
  算了,他要犯傻就陪他一起犯傻吧,大不了两个人一起丢脸!
  本来只是一时心动,才发出邀请,凭寐人这种人前正直严肃的性子,也不指望他会同意。没想到现在,他真的向自己走来,一步一步走上擂台,离自己越来越近,这一切好像做梦一样。
  如果是梦,那就祈祷永远不要醒!
  寐人过来了,他的方向,是我!
  那一瞬间,华陨几乎有想哭的冲动,云里雾里,不知天上人间。
  “笨蛋!发什么呆呢!”寐人已经来到了他身边,低声喝道。
  所有的感情,化作最真挚的笑意,从内心散发至全身。
  “寐人,我有记得有天晚上你跟我说,你会吹箫?”华陨眼中是狭促的笑。
  寐人脸一红,猛地想起有天晚上他们正在亲热的时候,华陨突然问他会不会吹箫,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的寐人欣然点头说会。羞涩不已的回忆被他挑起,寐人恼地瞪着他。
  华陨摸着他羞红的脸,竟当众在他嘴角印了个吻:“寐人,我们箫琴合奏一首,就算夺不到什么花魁,也不枉我们上台风光一回。”
  会心的苏六早已将一支箫递上了擂台。
  华陨朝寐人一笑,低头凝神于琴弦,兀自拨起第一个悠扬之音。
  看着他认真的表情,寐人只觉有什么暖融融地在心头流淌,无需去捕捉什么,一切了然。他温柔地笑着,合着琴声吹起了箫。
  七弦瑶琴,十指宫商,演绎膝上春秋,泛音深远,透明如珠,巍巍乎若泰山,汤汤乎若流水。如泣如诉的箫音,幽意中泛起春意,穿插在轻清松脆的琴声中,好似一根丝线,串起一粒粒明珠,散发着纯洁莹亮的光泽。
  世无古今,只有箫琴二音,身无外事,天地只有你我二人……
  就这样,很好,永远都不会分开……
  选我!选我!!选我!!!
  华陨咬着牙,双目紧紧盯着开始送绢花的看客,而寐人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,暗自忏悔自己居然跟华陨一起发疯了。
  苏六拍拍他的肩膀:“你们两个已经很抢姑娘们的风头了,就算不当花魁,你们的事情够当大兴百姓口中的焦点了!”
  “不行!连寐人都出来撑场面了,不拿个花魁回去我对不起他!”华陨两眼充血,差点就冲出去,威胁每一个人把绢花送给他了。
  选择的方式很简单,每个参赛者的名下都有一个竹筐,男宾们看中哪个就把花放在谁的篮子里,最后统计谁的花多。
  虽然华陨他们的表演只有用出彩二字形容,可毕竟每位姑娘都有自己的恩客,有自己长期积累的人气,又哪里是华陨一时的表演可以胜得过的。
  看着竹筐里孤零零的几朵花,华陨颓丧不已。
  苏六安慰道:“算了,不就是个花魁嘛,你一个大男人跟女孩子争什么?至于崇亲王的事情,我们再做安排就是了。”
  “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可是,这是失败啊,骄傲如华陨哪有失败二字?
  正在这时,一个声音突然从人群中响起:“不行!这样太不公平了!”
  众人望去,又是月霖。
  只见她已经为华陨没有人支持,而气得满脸通红,她双手叉腰说道:“为什么男人可以参加花魁大赛竞选,女人却不能参与投票?”
  一声娇喝,虎得众人一愣。
  从来花魁大赛都是男人评女人,女人们也只是来凑个热闹,但是华陨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平衡。
  “就是!我们也应该有权利选我们喜欢的花魁!”月霖的女伴们也纷纷为华陨的失利打抱不平,争取着自己的权利。
  “啊,月霖,你太善良了!”华陨双目含泪地望着为自己撑腰的月霖,希望之火重新点燃。
  也对哦,既然男的可以参选,女的应该也应该投票,这才公平啊!
  主办大赛的几个富商和官员聚在一起议论了一下,破天荒打破了历年花魁大赛的规则,给每位女宾补了绢花。
  哈哈哈哈,半刻之后,由月霖及她带领的所有女性力挽狂澜,华陨看着自己那筐满地快要溢出来的竹筐,张大了嘴笑着。
  至此,绝世无双的华陨,已经成为了大兴城第一个男花魁了……
  疯狂之后必然是平静,当华陨平静地坐在装点奢华的房间里,等待崇亲王的时候,他终于意识到他参加花魁大赛的目的。
  怎么办呢?万一崇亲王色从胆边生,想要侵犯我怎么办?华陨不禁皱起眉头。
  哼!我可是寐人的!要是他敢碰我一根寒毛,我把他打到满地找牙!
  可是……万一他对我没有兴趣,不满意我是个男的怎么办?华陨又皱起眉头。
  没关系!他不满意更好,我一拳把他打晕,然后行刑逼宫,然后就万事大吉了!
  华陨心里一下子想出了十七八个计划来对付崇亲王,胸有成竹地等待他的到来。
  可是,一个人在房里坐了许久,已经饿得前胸贴了后背,还不见崇亲王的人影。看着面前一桌山珍海味却不能动手,实在是种酷刑。
  不好!这个崇亲王果然歹毒!居然想饿死我!华陨痛苦地趴在了桌上。
  正在愤怒之中,苏六传来消息说,崇亲王在来的途中遇到点事,被耽搁了,暂时是赶不过来了。
  一心准备迎接一场恶战的华陨像泄了气的球,忙了半天,居然只是一场空?
  来不及跟苏六抱怨什么,提起筷子狼吞虎咽一番。
  “慢点吃,别噎着。”苏六替他顺着气,忙着给他倒酒。
  华陨抚着心口,刚刚缓过一口气,准备进行下一轮攻击,寐人推门而入。
  只是,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,而是手里还抱着一个人。
  “寐人!你居然敢抱除了我以外的人!”华陨顾不得吃饭,当即眼红地跳了起来。
  “我看他昏倒在百花楼门口,就顺便把他抱了进来。”寐人理所当然地说道。
  “寐人,你已经有我了!我们白天还在大兴城所有百姓面前互相倾诉了爱意!你不可以碰除我以外的任何人!他不过长得有几分人样,你怎么可以……”他恶狠狠地望着寐人怀里的人,醋意大发的话语愕然停滞。
  那人双目紧闭,睫毛微微颤动,似乎在忍着什么痛苦,单薄的身体被寐人抱在怀里,似乎轻如鸿毛,没有任何分量。
  “啊!”华陨突然惊叫,“扫把星!他是扫把星!快把他扔掉!” 

 

三十一
“寐人,你知不知道不能随便把东西捡回家?”华陨缠在寐人身上,千方百计劝说他把捡来的人扔掉。
“人怎么可以随便扔?又不是阿猫阿狗。”寐人怀着仁慈之心说道。
“阿猫阿狗可以养来取乐,这只扫把星只会让人走霉运,所以趁他还没有醒过来,赶紧扔掉。城南那座山就不错,里面有野狼,很适合扔东西。”
寐人瞥了他一眼:“你认识他,他到底是谁,为什么会晕倒在百花楼?”
“我怎么会知道?也许是想泡姑娘,结果姑娘不甩他,被打出来了吧。”
寐人恼他胡言乱语,也不理他,见昏睡的“扫把星”在梦中微微挣扎了一下,便上前扶着他的头,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,并掖了掖被子。
这一连串温柔的动作,看得华陨双目充血,跟他相处那么久,还没有见过他这般爱护地对待自己,现在却对一个根本不认识的路人偏爱有加。
“寐人!”华陨一把扯过寐人,抱在怀里,眼睛在“扫把星”脸上炙出两个洞,“寐人,你不爱我!”
“我怎么就不爱你了?”寐人懒懒地扫了他一眼。
“我对你好,所以你也应该把最好的留给我,不是吗?可你老是对毫不相关的人好,什么后街独门无子的孤独老太太,什么从南湘流浪来的小乞儿,现在又是这个人!对于我,你偏偏对我熟视无睹!你的心里装得下天下,唯独装不下我!”
“对人好有很多很多种,我对别人好,可也没允许他们晚上搂着我睡觉……”也许跟华陨呆久了,脸皮自然会练得很厚,说出这句话的时候,寐人脸上只泛出了一点点红晕。
“可是你从来没有说过爱我……”华陨别过脸,紧抿着唇。从来都是表情丰富的他,此刻没有一点颜色,有的只是厚重的阴云,以及隐藏在背后深深的幽怨。
从来没有说过爱我……
一句话成了一道枷锁,硬生生把惯于遨游于蓝天的华陨拽下,锁在不见天日的深渊里。
像是有什么在心上咬了一口,撕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,寐人胸口又闷又痛。
怎么忍心看到他露出难过的表情?
从未想过自己无形中对他造成的伤害,不禁自责起来:“阿陨,其实我……”他踌躇着,不知该怎么说。
这时,躺在床上的人,突然呻吟起来,不安地翻动了一下身体,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“扫把星!你还在那里装死?”华陨见他醒了,先一步冲上来,把怨气撒在他身上。
“嗯?”床上的人睁开了迷朦的眼睛,当看清眼前的人是华陨时,猛地从床上跃起,扑向他把他按倒在地,然后吐出两个字:“压倒!”
听到这两个字,寐人面部肌肉明显一抽。
华陨也是震惊,想要推开身上的人,却被他死死压住:“扫把星!离我远一点!”
扫把星像只温顺却不听话的猫,腻在华陨身上:“陨哥哥,你应该说反压倒才对,我们从小说到大的对白,你怎么忘了呢?”
听到背后磨牙的声音,华陨脊梁骨发凉,梗着脖子辩驳道:“可我现在想要压倒的不是你!”
挺起来似乎很有道理,可是却有越抹越黑的趋势,扫把星摆出一张被抛弃的怨妇脸:“陨哥哥,你背叛我!我们从小一起长大,两小无猜,青梅竹马,想不到你下山一趟,就把我们的海誓山盟都忘得一干二净了!”
“什么海誓山盟啊?我跟你有什么海誓山盟啊?”华陨惊惶失措地望着脸已经烧成黑炭的寐人。
“是你说的,我们连下辈子都要在一起的。”
“我是说,要我和你在一起,等下辈子吧!”华陨委屈地望向寐人,“寐人,你千万别信他,扫把星的话十句有九句是假的,还有一句是他自己编的。”
“不管!反正我们是……”话未说完,脖子后面一紧,被人提了起来,正是把他从百花楼抱回来的寐人,见有人打扰他对华陨诉衷肠,当即恼怒,“喂,放开我!你是谁啊?”
华陨一巴掌打向他后脑:“不得无礼!他是我爱的人!”
“陨哥哥……”他双目含泪地望着华陨。
“哼!”发出这声闷哼的是寐人,他松开手,任扫把星掉在地上,转身离开。
“哎,寐人!”华陨见他神色不对,连忙追了上去。

 

“我以为你们只是普通的认识,原来还有这么一层亲密的关系。”一走出房间,寐人迎头就怒道。
“是普通关系!哦,不,我根本就不认识他!”华陨矢口否认。
听他们对话,就知道关系非比寻常,有着他们两个才懂的暗语。这人一清醒,就对着华陨大叫“压倒”,一副亲昵的样子,怎么能让寐人释怀?
一直以为自己是唯一可以抱华陨的人,可这个人的出现似乎把这长久以来的平衡打破了。
“他到底是谁?”
“他叫邵宸星,也是无极教的人,因为年龄跟我相近,所以从小就和我认识。”
原来真的是青梅竹马。从来华陨都是孤身一人,来去自由,突然之间他身边冒出来了一个童年玩伴,寐人一时无法接受,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人分了一半。
见寐人沉闷不说话,华陨知道他心有误会,急道:“寐人,只是我朋友而已,你不要想太多。他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子的。”
“对你从来都是这样子的?”
“他……”华陨又开始咒骂邵宸星,一来就惹是生非,果然是扫把星,“他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,他哪里比得上你?”
虽然知道他说的是实话,但是心里仍然不痛快,寐人不禁嘲笑起自己,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患得患失,对这种小事还斤斤计较。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:“算了,他身体有点虚弱,你好好照顾他,我回房休息了。”
华陨张了张嘴,本想叫住他,可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,既没有叫出声,也没有追上去。
唉,真是混乱!本来还想借夺到花魁名号的机会,向寐人好好讨一番赏,少说也得陪他出去溜达一整天,或者容他在床上折腾一整夜才行,可现在全泡汤了。
看到扫把星就没好事!不知道他千里迢迢从凤无崖跑到这里来干什么?
华陨垂头丧气地向邵宸星休息的房间走去。

 

三十二
等华陨回到邵宸星休息的房间,邵宸星已经安静地躺在床上,一双明亮的眼睛使劲地眨着。
“陨哥哥,我好想你啊!”华陨一坐下来,邵宸星就张开双臂给了个大大的拥抱,吓得华陨向后跃了一大步。
“警告你!不要以为这里是凤无崖,有我师父给你撑腰!你要是敢对我怎么样,我把你扁成猪头,没人会帮你的!”华陨一脸严肃道。
“陨哥哥……”宸星可怜巴巴地望着他,见这招不起作用,不服气地撇了撇嘴,凑到他身边咬着他耳朵道,“那个是你喜欢的人?”
华陨挑了挑眉毛:“不错,你不要在他面前乱说话!”
望着警告意味深浓的华陨,宸星愣了愣,俊俏的脸一下子阴沉,涩然一笑:“我以为你最爱的是你自己,一辈子都不会去爱别人,没想到……”他咬了咬唇,“……那你还回不回凤无崖?”
“过段日子我回和他一起回去见师父的。”
“我是说以后,以后你还回不回凤无崖生活?”
华陨抬头扫了他一眼,没有回答,端起桌上的粥:“吃点东西,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,你是饿晕在百花楼门口的吧。”
“还是陨哥哥了解我。”宸星脸上阴云稍霁,宛然一笑,“你喂我吃吧。”
华陨无奈,叹了口气,扶起宸星让他枕在自己肩膀上,舀了勺粥粗鲁地塞到他嘴里。
可宸星仍然吃得津津有味,仰面望着华陨,眼角笑意渐浓,不时地舔着唇瓣,极具挑逗意味。
“陨哥哥,好久不见你,你更加漂亮了。”
这话说到了华陨心坎里,紧绷的脸松懈下来:“那当然啦,还有谁比得过我?”
“是啊,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。”他拦腰抱住华陨,“如果你不回凤无崖,我会很寂寞的。”清亮的眼睛蒙上一层灰,那种眼神叫做寂寞。
听着他炽热的呼吸,华陨淡淡一笑:“我心里也有最好的,可惜不是你。”明显感觉到趴在身上的人身子僵硬,他笑着扯开怀住腰际的手,把粥塞在他手里,“自己吃吧。”
宸星死死地捏着碗,一动不动,红唇咬成雪白:“你才和他认识多久,就值得把我们二十多年的感情忘记?”语至末处,竟有些走调。
“这不是时间长久的问题,爱情不是古董,越老越值钱。只要他想留在这里,我就会陪他一辈子。”
宸星面色苍白地望着华陨,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。自由如华陨也会为一个人收起不羁的翅膀?
“你来找我干嘛?”华陨再度挂上他明艳的笑容,捏着宸星的脸庞道。
被他一逗,宸星粉白的脸当即涨地通红,可仍然消不去心中芥蒂,说话的口气也不冷不热:“来找你玩啊,反正从小都是我跟在你屁股后面,你只看得到前面,我只好努力地追赶。既然你离开了凤无崖,我还留在那里干什么?”
“别说这些没意思的话!”华陨不禁有些恼了,若是别人敢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,他早就把对方往死里整了,就是看多年感情的份上,才一忍再忍。
宸星也是倔强的人,干脆闭上嘴,不说话。
华陨忍无可忍,拂袖欲走,先前还因为他的事情和寐人闹不开心,现在他又来挑战自己涵养的极限。
“陨哥哥!”见他要走,宸星慌张起来,忙跳起来拦住他,强作欢笑,“陨哥哥,我跟你闹着玩呢,我大老远跑来看你,怎么说你也应该带我到街上逛逛啊。”
难道你对那人也是这般冷漠吗?
宸星内心裂开了血口,可脸上却笑如春花,生怕他真的就这么走了。
“你想去哪玩?”华陨缓和下来。
“嗯……你带我去吃大兴最好的东西。”其实他哪里有玩乐的心情,只要和华陨在一起,就很开心了。
“天圆地方就是大兴最好的酒楼,菜肴自然也是一流。”
“那有什么意思,我要出去玩!”只要一想到这里有一个人占据着华陨整颗心,他就心痛。
华陨皱眉,回想着平时和寐人都到哪里去玩:“那我带你去听戏吧。”

 

从来都是寐人到哪里他跟到哪里,现在身边换了人,他一时竟还不能习惯,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。
来到戏楼,熟客们看到华陨,纷纷点头问好,在看到站在他旁边的不是寐人,而是个陌生的俊美男子时,都用古怪的眼光打量华陨,看得华陨心里发毛,却又不好说什么。
大戏开场了,场上的或杂耍或唱曲,好不热闹,而华陨则有些心不在焉。
我带他出来玩,不知道寐人会不会生气,不在他身边,心里就是不踏实!
宸星看得入迷,不时得大声叫好,抓起桌上的茶点往嘴里塞,开心地像个孩子。
“陨哥哥,水前辈很想你。”宸星对华陨说道,眼睛仍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。
想到师父,华陨心中一动:“师父他还好吗?是他叫你来的?可有什么吩咐?”
宸星望了他一眼,继续看表演:“提到前辈你就这么激动,见到我怎么都不见你问我一声好不好?”
“你不是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吗?还需要问什么?”华陨耐着性子道,“师父到底和你说了什么?”
“没什么,他只是叫我提醒你要小心,最近有人到凤无崖去查你的底。”
“呵,看来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啊,我心里有数,他们别想拿我怎么样。”
“前辈早就料到你会这么说了,所以叫我来找你,万一有什么事还能有个照应,还有,叫你不要太张狂了,山外有山,人外有人。”他突然凑近华陨低声道,“是我给崇亲王送了匿名消息,说有人想在大兴谋害他,所以他才会在即将踏入大兴城的时候停下脚步。”
早就奇怪崇亲王为什么突然改变行程,他奉的是皇命,丝毫懈怠不得,哪怕拖延时间也是对天子的大不敬,可他偏偏冒着风险停滞不前,定然是知道有人意图不轨。其实,当他看到宸星的时候,就隐约猜到告密的不是别人,正是他。
“你这么做,毫无意义。”他的心思华陨又怎么不知道,“就算你能拦得了这次,但能阻止得了以后的事情吗?你这般破坏他们的行动,倒要小心自己才是。”
“陨哥哥,你怎么帮他们说起话来了?太子若一朝凳上皇位,天下还有你容身的地方吗?”宸星的情绪激动起来,“我真不明白你居然会帮你的仇人做事?就是因为那个司寐人,所以你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?”
“他们不是仇人,只是敌人。”华陨摇头,“你放心,只要他们敢惹我,我是不会放过他们的。”
看到华陨眼中隐约浮现的爱意,便知道他心里想到谁了,宸星握紧拳头,指甲深深嵌进肉里。
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射向宸星,侧目望去,是一个公子哥。这种充满的肉欲的眼神,宸星见识多了,刚想狠狠瞪回去,可看到华陨若有所思的样子,突然心生一计。
微微侧身,朝那公子嫣然一笑,那人受宠若惊,讨好似地冲他连连点头。
宸星一边看戏,偶尔飘过去几个眼神,都能换得那人一阵兴奋,顾盼愈加频繁。
最后,那公子竟然起身朝他们走来,华陨这才注意到他身边发生的事,皱着眉头看那人走近。

 

三十三
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射向宸星,侧目望去,是一个公子哥。这种充满的肉欲的眼神,宸星见识多了,刚想狠狠瞪回去,可看到华陨若有所思的样子,突然心生一计。
微微侧身,朝那公子嫣然一笑,那人受宠若惊,讨好似地冲他连连点头。
宸星一边看戏,偶尔飘过去几个眼神,都能换得那人一阵兴奋,顾盼愈加频繁。
最后,那公子竟然起身朝他们走来,华陨这才注意到他身边发生的事,皱着眉头看那人走近。
待那人走到宸星面前,宸星立刻露出警惕的表情,靠到华陨身上。
那人却浑然不觉宸星的变化,殷勤地邀请道:“公子是否肯赏脸到我那边喝杯酒?我那里的位置更加好,能够更清楚地看清表演。”
宸星厌恶地扭过头,求救地望向华陨,而后者则一心望着戏台,对身边发生的是充耳不闻。
那公子以为宸星是害臊,伸手去拉他,宸星低吼一声,反手一掌甩在他的手,再次偷看华陨的反应。
明明刚才还连抛媚眼,现在又假装圣洁,那人当即明白自己是被耍了。毕竟是风流惯了的公子哥,不禁恼羞成怒,揪住他的衣襟就骂:“贱人,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,你勾引我过来还装傻!”
宸星冷笑,虽然身手及不上华陨,但也数一流,面对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怎么会害怕呢?可他还是露出惧怕的表情,希望能被华陨看到。
公子哥举起拳头,朝宸星脸上砸去。宸星不躲不挡,眼看拳头就要落到脸上,却被死死定了——是华陨出手了,单手捏着对方的手腕。
“你……关你什么事?”大兴城无人不认识华陨,这人也同样不例外,一面对华陨,气不禁短了三分,连说话都结巴了。
华陨灿烂地笑着,每当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,就会有人倒霉,旁观的人一看到他这个表情,惊叫着退到三丈之外。可虽然人躲开了,眼睛都不约而同地望向纷争的中心,要知道这里的表演的精彩程度要远远超过戏台上。
一定是这里的戏不用他们付钱!华陨这么想。原来看白戏是任何时候任何地方的人都喜欢做的一件事情。
“放开他。”华陨轻轻一语,那公子哥吓得浑身一抖,猛地甩开宸星,好像捏的是脏东西。
华陨嘴角微微上扬,笑容满面地偏了偏脑袋,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。公子哥呆呆看了他几眼,突然爆发出惊天的尖叫,挥舞着双臂,发疯似的朝楼下逃窜,好像看到了什么怪物似的。
众人无不奇怪的望着华陨,和那公子逃跑留下的痕迹。
“陨哥哥,你对他干了什么?”宸星用崇拜的目光望着他。
“我什么都没有干啊。”华陨无辜道,“我只是冲他笑了笑,大概是我的笑容太迷人了,超过了他见识的极限吧。”
确实,华陨什么都没有干,只用一个笑容就吓跑了对方。看来,华陨对大兴城百姓们造成的影响,已经深入骨髓了。华陨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了恐惧和危险,看到华陨那张脸,就等于看到了“危险,勿靠近”的指示牌吧!
“陨哥哥,看来你还是很疼我的。”最开心的莫过宸星了。
听到这话,华陨脸上的笑容淡了三分。
“陨哥哥,你记得吗?小时候我们出去玩,要是有人敢调戏我,你总是把人家打得鼻青眼肿,直不起腰来。每一次,我都觉得你好像英雄一样!”宸星的脸上焕发出无限光彩。
怎么可能不记得,就是因为这样,他才会故意引逗别人过来,不是吗?
“不管是现在,还是以后,你都是我的英雄!”宸星的面色因为兴奋而涨成粉红色,紧紧抱住华陨的胳膊。
看着他高兴的模样,华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。
“我们回去吧。”华陨不着痕迹地挣脱他的手,哄劝似地说道。

 

一路上宸星一直不停地说话,说着华陨离开凤无崖后发生的趣事。华陨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,一心想着寐人会不会责怪他,刚踏进天圆地方,他就呆住了。
寐人正坐在门口不远,看到他们一起回来不禁愣了愣,闷了半天憋出一句话:“回来了啊。”
看他的样子,显然已经等了很久了。华陨怔怔望着他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宸星则朗声道:“嗯!我们回来了!我们今天去听戏了!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了!还是陨哥哥陪着好!”他说着,还冲华陨眨了眨眼睛。
华陨忙远离宸星,跑到寐人身边,讨好地笑道:“寐人,你想我了吧?”
照寐人本来的性子,应该竖起眉毛骂句:鬼才想你呢!可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:“吃饭吧。”然后向内屋走去。
寐人果然生气了!华陨哭丧着脸。
说好要陪在他身边,说好要寸步不离,可一转身,就办不到了。
华陨捶着脑袋,紧紧跟上去,开始绞尽脑汁想怎么逗寐人开心。
今天吃饭的人特别多,除了平日的华陨、寐人、秦狄、小君,还多了宸星和烈云。
可是吃饭的人虽多,但飞舞在圆桌上的筷子只有一双,那就是华陨的筷子。
“寐人,多吃点肉!”“寐人,吃这个酱鸭!”“寐人,吃炒素!”
很快,寐人的碗里堆起了小山,而其他人手里只有白米饭。所以人都紧张地望着他,吓得不敢动筷,生怕不小心被他夹到手,或者不小心夹到他要夹的菜。
其中最可怜的就是小君了,忙碌的一天的他,早就饥肠辘辘了,还被迫不能好好吃饭,自暴自弃的他干脆啃起了白饭。
烈云心疼他,试图在华陨筷子功的夹缝里夹一小片肉,结果右手光荣负伤,被扎出两个小窟窿。
“寐人,你吃啊!今天的菜不好吃吗?不好吃我去重做!”华陨无比期待地望着他。
“呃……很好吃……”寐人连忙扒了两口饭。
饿极了小君为了自己的生计问题,使出了杀手锏,他敲着碗筷道:“阿陨哥,听说你今天在戏楼跟周家公子争风吃醋啊?”说罢他得意地望了宸星一眼。
“啊?”华陨一震,果然停止了筷子的动作。
趁他惊讶的当口,桌子上突然多出四双筷子,各自朝相中已久的菜猛夹。平日对付敌人,都不见他们动作这么迅猛。
“阿陨哥,你可能还不知道,关于你的事在大兴城里传得特别快,你前脚离开戏楼,后脚消息就传到了天圆地方。对不对啊,老大?”最后他还要死不死的加了一句,然后挑衅似地望着华陨,似乎在说:谁让你妨碍到我吃饭了。
华陨看看寐人,又看看大家:“我哪里争风吃醋了?”
“听说你使出了无影掌,把周公子打地像风一样飞出了戏楼。阿陨哥,你的本事大家还不清楚吗,就不要谦虚了。”
“我没有,我明明支持对他笑了笑……”
“啊——”小君像是抓到了话柄,“阿陨哥,你越来越大胆了,居然敢对老大以外的人笑!”
华陨颓然坐倒,无力再使他的筷子功,可怜兮兮向寐人望去:“寐人,你要相信我啊!那些人一定是嫉妒我长得比他们漂亮,所以污蔑我!”
其余众人早已把小君奉若救世主,猴急地填饱肚子。
寐人扫了他一眼,没有理他。
华陨顿时失去了活力,无精打采地数着米粒。
桌面上当即冷清了不少,连吃饭都没有了精神。
寐人眼角瞥了他一眼,心底暗暗叹了口气。当得知他和宸星出去玩乐的时候,他心里就像有什么堵着似的,等看到他们又双双回来,更是酸涩到无以复加,连话都不想和他说。
可现在看他一副委屈的样子,又有点心软了。
“咳咳,怎么大家突然不说话了。”寐人打破沉默,“这样吧,我来讲个笑话吧。”
其实众人都不敢惹怒已经非常不爽的华陨,见寐人开口,都用无比期待的眼神望着他。
可是……讲笑话……似乎是寐人最不擅长的……
他皱着眉,在脑中搜索了三圈,在众人快要僵硬的时候终于开口道:“呃……从前有个皇帝一直没有子嗣,直到老年有个妃子才终于给他生了个皇子,于是他很高兴,宴请文武百官,并在宴会上搬出了许多金银珠宝赏给大臣们。结果一个耿直的大臣站起来说:‘陛下,我们无功不受禄,不能收陛下的钱财。’那个皇帝当即生气了,说:‘朕生皇子的事情,你们若是有功还了得?’”
说完他静静地望着大家,似乎在等待大家笑。
一阵冷风吹过,众人只觉得背后恶寒,脸上均是古怪的表情。
好冷啊!小君更是抖了一抖。
“哈哈哈哈——”寐人的身边突然爆发出大笑,不是华陨还能是谁?
只见他笑得前俯后仰,趴在桌上直捶桌子,好像被附身似的。大家都看着华陨,惊到不能言语。
“哈哈哈,太好笑了!哈哈哈哈!”华陨揉着肚子,痛苦地抹着眼泪,待他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在笑时,他笑歪的嘴僵住了,“咦,你们怎么不笑啊!那么好笑为什么不笑啊?”
众人回过神来,一个个表情僵硬地呵呵傻笑,还不时地用畏惧的眼光偷看寐人。
寐人的脸早就黑成一团了,他重重搁下碗筷,哼了一声,大家好像是收到命令似的一起停止傻笑。
他扫了身边的华陨一眼,怒火已经快要烧到头顶了。
不过是想配合寐人一下,华陨实在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做错了,又耷拉下来。
“嘻嘻……”清脆的笑声融化了饭桌上的尴尬,宸星笑着道,“说到笑话,陨哥哥小时候的笑话可多了。什么捅蜜蜂窝,结果被蛰得连水前辈都不认得他了,什么跳到水里去救溺水的鱼,结果差点把自己淹死,还有什么爬到树上摘野果吃,结果产生了幻觉在房间里跳舞……”
他一边说着,脸上露出温馨的笑容,气氛总算被缓和了,桌旁的人无一没有被华陨欺负过,听着他小时候的糗事甚为过瘾。
只是,唯独寐人再也无法强笑……
自以为认识华陨已经很久了,就好像空气一般自然,可是遇到宸星才知道,原来对他的认识根本是管中窥豹。
原来在这个世界上,还有人比他更了解华陨……
“我吃饱了。”寐人淡淡道,放下筷子离开这顿郁闷的晚饭。
看着他孤寂的背影,华陨心脏绞痛,连呼吸都要被遏制了。
“不要再说了!”华陨喝道,他背光站起,阴影在他妖魅的脸上刻下近乎杀意的纹路,“如果你还想留在这里,就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说这些事情!”
他甩下这句话,追着寐人而去。

 


三十四
“我吃饱了。”寐人淡淡道,放下筷子离开这顿郁闷的晚饭。
看着他孤寂的背影,华陨心脏绞痛,连呼吸都要被遏制了。
“其实陨哥哥小时候最顽皮了……”
“不要再说了!”华陨喝道,他背光站起,阴影在他妖魅的脸上刻下近乎杀意的纹路,“如果你还想留在这里,就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说这些事情!”
他甩下这句话,追着寐人而去。
屋里顿时鸦雀无声,好好的一顿饭吃成这样,就算还没填饱肚子,也没胃口吃了。
众人呆呆望着宸星,他明亮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焦点,死死地盯着某一点,突然之间一滴泪冲出眼眶,划破脸颊。
从小到大,虽然没少在华陨手里吃苦头,可还从未对自己说过一句重话,今天却破例了……
“我做错什么了?!”他吼道,重重摔下碗筷,夺门而出。
剩下三个,连呼吸都变得小心,生怕扰乱了气息。
“你说……”小君冲烈云眨了眨眼,“我是不是太过分了?我只想开个玩笑,谁叫他们当真了?以前不都是这样吗?”
“不关你的事。”秦狄最先恢复常态,安然吃着饭,“该来的总要来,随他们去吧。”

 

华陨来到寐人房间,里面空无一人,摸到后院踩发现他独自坐在凉亭里喝闷酒。
他一手捏着酒杯,一手握着白玉梨花枝,眉头紧锁,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,直到华陨走近才惊觉。那枝玉梨花一直是插在寐人房中花瓶里的,偶尔也见他拿出来把玩。
朗月高悬,愈显月下之人冷清。
“寐人,你别生气了,我心里满满的只有你。”华陨一边撒娇,一边挤了他半个凳子坐下。
本来凳子就小,还要分一半,寐人差点摔下去,只好干瞪眼。
华陨在他颈窝里蹭着:“寐人,你要是心里难过,就打我吧,或者我背三字经给你听。你看我连算盘都拿来了。”说着,他真的从背后掏出了一个大算盘。
寐人哭笑不得:“我没跟你生气。”他低头饮干杯中酒水,微微叹了口气,“我是在跟自己生气……”
华陨有点茫然,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。
“我觉得……我做得不够好……”寐人低声道。
总是习惯他来靠近自己,总是他来触摸自己的心事,纵然生命里不能没有他,可又何曾想到要去主动了解他呢?心里装了太多东西,反而装不下自己最爱的人。
所以,当宸星如数家珍般说着他们的回忆,不可抑制地愤怒了。
什么时候开始,自己占尽劣势?什么时候开始,发现自己根本抓不住华陨的衣角,却意外的拥有他的全部?
恐慌……一旦失去了,是否会一无所有……
是否因为来的太容易,才不懂得珍惜?
“我是不是太小气了?”
“寐人,你还好吗?说什么奇怪的话呢?是不是冷风吹太多发烧了?”华陨抵着他的头,轻吻了他一下。
本想伤感一番,他的话像浇上一盆冷水。
不管什么时候,他总是死没正经!
寐人瞪起眼睛:“我健康地很!”
这般有生气,才像寐人,华陨笑着,再冷的寒气都被他驱散了。
“阿陨,我想知道你以前的事。”寐人郑重道。
“哦?你想听什么?”华陨的心里别提有多兴奋了,点墨般的大眼睛快要眯成了线。
“你跟邵宸星从小就认识了?”
“有二十年了吧。”
“看样子你倒是对他挺好的,天圆地方没有没被你整过的人吧?秦狄、小君、烈云,可你为了他还大打出手。”
“什么呀,说到底你还是在吃醋啊!”华陨嗔道,“我有欺负他哦。小时候我骗他说,我之所以内力比他深厚,有个秘诀就是练习在三伏天穿棉袄,结果他真的大热天裹了一天棉袄,捂出一身痱子。还有一次我调配笑药在药效上出了差错,他吃了之后整整笑了三天三夜,差点就断气。为了那些事情,我可没少挨师父的揍。”
“你果然恐怖,算起来他也真命苦,在你没天理的折磨下活了整整二十年。”
“那时候人小,做事没有分寸,你别看他表面上单纯可怜,其实可狡猾了。和他做兄弟,我永远会待他好,可做情人,我不喜欢。所以,寐人我还是爱你,你要对我好一点!”华陨看着寐人的表情无比认真,可眼睛却在笑,深处闪烁着狡黠。
“嗯!”寐人的态度很坚决,“我会待你好的!以后你跪算盘的时候,不用背三字经了,背静夜思就好了。”
“寐人!你不疼我!”
“还不行?那背‘咏鹅’吧,鹅,鹅,鹅,曲项向天歌。不过可不许再在裤子里塞棉花,被我发现就背论语。你那么坏,总要有人替天行道!”
“啊!不要跪算盘了好不好?这样吧,我每做错一件事,就罚我陪你一晚上!这个惩罚好吧?可是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。”
“是双重愉悦吧?受折磨的是我!”
“什么啊,明明每次你都很兴奋的,还……唔……”
挑逗化作浓情蜜意,寐人身体力行,封住这张口不择言的嘴。被吻的经历华陨还是第一次,万分激动地反守为攻,咬住唇瓣,在他口中掠夺,舌尖的舞蹈越来越绚烂,炽热的气息喷在脸上,呼吸逐渐沉重。这一吻,吻得天昏地暗,等激情得到暂时的平息,寐人发现华陨已跨坐在自己身上。
“喂,你想干什么?”寐人低声喝道。
“嘿嘿!”华陨抓了抓脑袋,“我们回房间吧,我已经有反应了!春宵一刻值千金!”他从来都是将欲望宣之于口,从不掩藏半分。
拉着寐人的手,迫不及待地往屋里冲。
“等等。”寐人拽住他,似乎还有话要说,“邵宸星他那么爱你,做的事情都为你着想,而我却还帮着太子,不断地给你增加麻烦,你怪不怪我?他一定很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会帮太子陷害崇亲王吧?”
“我没有帮任何人,只是因为我爱你,寐人。”一次又一次地表白,永不厌倦。
寐人释然一笑,微笑始终最适合英俊倜傥的他:“我也很爱你。”
华陨整个儿愣住,天有点旋,地有点软,头也有点晕,久久才憋出一句:“什么?”
“我爱你啊……”
这句话等了多久?好像上天的恩惠,随时都会不期然落下,毫无心理准备的华陨,只能怔怔的立在那里。四目相对,哪怕只是视线的交流都令人心驰神往,柔情化作一汪春水,在心涧流淌。
原来太过激动的时候,也会不知如何表达。
我爱你啊……
一句话足以补偿,再怎么付出也心甘情愿了……
倒是寐人先反应过来,摸了摸他凝滞的脸:“怎么了?不爱听吗?”
华陨一把抱住寐人“爱听!爱听!我爱听!你再说一遍!”
“我爱你!”
“不够!我还要!”
“我爱你!我爱你!我爱你——”
我爱你,是亘古不变的誓言,是古老而悠远的咒语,在两颗心上栓上一把锁。
生死锁,是传说让有情人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的药……
可还有什么比“我爱你”更有效呢?

 

三十五
幸福的味道是五味杂陈的……
酸甜苦辣,还有什么是他们没有尝过的?
连日来,华陨和寐人几乎都缠绵在一起,华陨一句“有欲望就要发泄”,把所有的人都堵在了门外,羞得寐人没当场吐血。
据不可靠消息说,华陨自称自己技术越来越好了,当然要多加操练。
不过,毕竟还有很多事没有解决,好日子也不会太长久。崇亲王已经悄然现身大兴城的消息传来,让秦狄再一次紧急召集众人。
“明天晚上,太守就会在天圆地方设宴,给崇亲王洗尘,苏六说他已邀请本届花魁列席了,到时候就要辛苦阿陨了。”
华陨靠在寐人身上,大作痛苦状:“寐人,我为了你要去陪别的男人喝酒。”
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呀?寐人脸黑了一层。每次他梨花带雨扮可怜,寐人都海棠泣血要昏厥。
“我会回避几天,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寐人了。”
寐人点头,接过话头:“崇亲王虽不好色,但在人前也自命风流,所以这几天他一定会叫阿陨陪着,你就明里监视他,和谁有什么接触,任何信件联系都要告诉我们,我们只要抓到一点线索,太子就能利用朝中势力大做文章,将他扳倒。不过也正因为如此,他也会格外小心,不会那么轻易露出破绽,所以我们还需要一个人在暗地里跟着他。”他扫视一圈,平衡了每个人的实力,说道,“这件事情我来做吧。”
华陨笑着看了他一眼,知道他有保护自己的意思。
“还是我来吧。”一个声音从角落里传出来,虽然不响却足以让人人都把视线转向他,是宸星,“崇亲王一定会经常在天圆地方出入,少了你这个东家岂不是令人怀疑?”
宸星是在华陨的担保下列席的,轮武功虽不及华陨,但大约能与寐人平起平坐了。本来的确希望他能出点力,不想他竟主动担任危险的角色。
起先寐人不肯,但宸星态度坚决,最后也只好退让。
散会后,宸星刚踏出屋门就被华陨叫住。
华陨胳膊一伸,勾住宸星:“扫把星,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!”
几天下来,宸星憔悴不少,眼窝也有些凹陷了,他凄然笑道:“陨哥哥,我真想一辈子听你叫我扫把星。”
“那也只能怪你父母名字没取好……”华陨揉了揉他的头发,“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,崇亲王是只老狐狸。”
“如果他是狐狸,那你岂不是更危险?”宸星望了望站在远处等华陨的寐人,安慰似的笑着,“至少不能让人专美于前啊。我不会忘记你在寒冬给我添被子,也不会忘记你在炎夏整夜坐在我床边为我驱散闷热。你对我的好,点滴都记在心头,所以也该轮到我帮你了。”
知道他生性固执,华陨只能作罢,冲他扬扬头道:“有事就大声喊你陨哥哥,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。”
宸星笑了,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忽然想到:“对了,我听说崇亲王自幼习武,你接近他不是会被发现你会武功?”
“虽然我还没有练到返朴归真的地步,但我会事先封住内力,不会让他发现的。”
宸星脸色一白,“封住内力后十二个时辰才能解开,那你不是毫无还手之力?”
“如果一切顺利的话,我根本就不用出手。”

 

一切都进行地很顺利,从迎接崇亲王到陪他喝酒,华陨整天都没闲着,见人带三分笑脸。他反复地安慰自己,要不是为了寐人,何苦遭这份罪呢?
唉,寐人,晚上你要好好补偿我啊,我可是把身心都交你了!
笑着饮下一杯酒的时候,华陨这样想。
崇亲王似乎很高兴,连连举杯,对华陨也很是满意,甚至好奇地询问他,花魁要干些什么?
华陨答,不过就是帮百花楼和天圆地方做做宣传,招揽更多顾客,提高大兴这座城市的知名度。
酒后,尽管华陨百般不乐意,但还是在崇亲王的盛情邀约下,去了他暂住的府邸。
气死了!本想回去跟寐人亲热一番,补偿我今天被人占去的便宜!现在居然连晚上的美好时光都要奉献给这个老头!
虽然崇亲王正值壮年,远远称不上老头,但华陨还是固执地这么称呼他。
看他长得人模人样,不会做出什么龌龊的举动吧?要是他敢对我毛手毛脚,我先砍他手脚,在跺他脑袋,让他永世不得超升!
华陨心里已经把他踩踏了千百回了,恨不得当场把他绑起来扔到护城河里,可脸上依然春风拂面,谈笑风生。
“小陨,你来大兴多久了?”马车里,崇亲王问道。
“不久,也就一年左右吧。”华陨心不在焉地答道。
崇亲王点头微笑,转眼就到了府邸,马车一停,他就拉着华陨的手下车。
极不习惯这样亲热的碰触,华陨眉头一皱就要挣扎,却被崇亲王的铁爪牢牢扣住,竟怎么也挣不脱。抬头,愕然迎上一对犀利的眼眸,崇亲王早已从一个温和可亲的长辈,变成了一代枭雄。
再看四周,戒备森严到超过正常界限,每个士兵都全副武装,目不斜视地巡逻着。
“王爷您果然好气派啊,不过住几个晚上就摆出了那么大架势。”华陨故作单纯。
“听说大兴城老鼠不少,本王不得不认真点啊。”崇亲王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,“你说对不对,我的小皇子?”
仿佛一声雷在头顶炸响,华陨心中一凉,好像吃了只苍蝇般恶心。
“王爷您说什么呢?”华陨装傻充愣。
崇亲王没有再说什么,只是微笑,拉着华陨就往里走。
糟糕!这只老狐狸已经知道了!那么寐人现在的处境……
房间的不知富丽堂皇,有着皇家的奢华,而华陨则全无心思欣赏。
如此看来,一天的装模作样,全被他当作小丑之举了。可恨的是为了掩藏内力,还封住了穴道,现在是半分力道都使不出来,进了这牢笼,又该如何逃出去?
计划出了太大的偏差,反倒让华陨冷静下来,思索对策,对方果然不是想象中那么好对付的。
潜伏在暗处的宸星,一看到府邸一片古怪,就知道情况不妙。再看华陨崇亲王抓了进去,临进大门时,冲他这个方向做了个“情况有变,切莫轻举妄动”的手势。
手中的剑,握了又松,足尖一点就要向府邸飞驰而去,刚跨出半步,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扯回。
“你干什么?”宸星低声喝问拦住他的寐人。
寐人望了望华陨消失的方向,并不答话,乌黑的眼睛在黑夜里显得特别明亮。
“你怎么也来了?”宸星愤愤道,“想要我说你什么?能者多劳?”面对寐人,宸星总是忍不住言语恶毒。
“我很担心他……”寐人淡淡道,没有更多言语。
宸星冷冷哼了声,本想再反驳几句,但一想到华陨的危险处境也不禁肃然:“计划似乎已经被崇亲王识破了。”他平静地叙述出这个事实。
“我们得想个办法,既然崇亲王他早就有意陪我们演戏,也应该早有准备。” 【雨/林】

 

三十六
富丽堂皇的房间里,华陨和崇亲王面对面做着。华陨微微叹了口气,再度感叹大好春宵这么度过实在是太浪费了。
崇亲王用戏谑的眼神看着他,毫不掩饰地嘲讽:“嘿嘿,今天一天真是辛苦你陪本王喝酒聊天了,华陨。”
“王爷果然见多识广,没想到连我这种无名小卒都认识,太老王爷费心了。”华陨一边打着哈哈,一边探视他究竟知道多少。
“哦?无名小卒?我大郦九皇子什么时候变成无名小卒了?莫说你好惹是生非,本王的探子说起你来,均是谈虎色变,你的名册在本王桌案上可是头一本哪。”崇亲王毕竟老奸巨猾,说话有头无尾。
“啊!”华陨眼睛一亮,“没想到王爷您这么崇拜我?华陨真是受宠若惊!要我给王爷签名留念吗?或者请画师绘一张超大肖像画,送到京城王爷府邸?王爷此次回京若是惦记我,就把画像挂在书房内。我本不舍得抛头露面的,但是王爷乃是千金之驱,王爷的手指也是金的,我的画像要是经过王爷手指的抚摸,我的肉身一定会紫气东来,福寿万年的!”
崇亲王脸色明显一变,隐约明白那些探子为什么回禀之后死都不肯再去打探华陨了,他刚张嘴要说什么,华陨仍然滔滔不绝。
“或者我们画一张双人画像?让我也好沾沾王爷的贵气!其实王爷要是为了这种小事,实在不必亲自来大兴崇拜我本人,只要王爷吩咐一声,我自会请画师画个十幅八幅送给王爷挑选。”
崇亲王的面部肌肉毫无规律地抽搐着,自认涵养和修为都是一等一的,可在他面前似乎溃不成军。他大喝一声,一掌向华陨拍去,试图让他闭嘴,冲动之下,带了几分真气,把华陨打翻在地。
凭华陨自身的武功修为,解开被封的穴道并不用过十二个时辰,虽然消耗些体力,但总比不能反抗好。表面上看他似乎在跟崇亲王胡搅蛮缠,实际上他正拖延时间,暗自运功冲破穴道。可不想,当气息走到一个穴位时,崇亲王正巧暴起一掌攻来,顿时一口气走岔,一团血腥涌到口中,强忍着咽了下去。
之前的努力不但白费,反而把自解穴道的路给灭了,暗自懊恼了一番,也知道了瞎掰这招不是对任何人都有用的。
此刻,华陨心中不断祈祷宸星不要贸然自投罗网!
“不要试图激怒我!”崇亲王整了整仪容。
错了!错大了!我根本没有想要激怒你!千算万算没想到有如此城府的崇亲王,内心居然那么冲动……
华陨连连摇头。
“你刚刚倒是有一句话说对了,既然你那么想本王惦记你,那你就跟我回京城吧!今晚就出发!免得夜长梦多!”
“今晚就走?王爷您好像今天才刚到大兴,还身负皇命呢。”
“哈哈,皇命?”崇亲王大笑,“你真以为我来大兴是为了巡视?我授的真正的皇命就是把你带回去!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一半了。”
原来连皇帝都知道他在这里了,这个消息的义务传播者,自然是眼前的人了。
得到了完全没有想到的答案,华陨略感错愕,抹着下巴自言自语道:“唉,我就知道我天生丽质自难弃,无论走到哪里都受到众人的关注,这次连皇帝都不例外。”
“皇帝? 你应该叫父皇!二十多年了,看来皇兄还是很惦念你这个丢失的皇子的。”崇亲王双眼微微眯起,“……不知道他见你这么聪明伶俐,会不会考虑改立太子呢?”
“我要是当皇帝,第一个死的就是你,你还是尽早祈祷皇帝不要太喜欢我!”
崇亲王哼了声,眼角尽是不屑:“虽然你的确有点小聪明,但做君王和混江湖完全是两码事!你在朝中无权无势,又有负有凶兆,你若真想跟我斗,少说也要在官场里跌打滚爬个十年。就像太子那个乳臭未干的孩子,以为仗着自己的身份,耍点小手段,就想扳倒我,简直滑天下之大稽!不过……”他上下审视着华陨,“你若是真有这份心,我倒是可以帮你登上皇位……”
“你说是皇帝派你来找我的?”华陨抓住他话中点滴的细节,用心分析着,“皇帝要不是当初怕死,怎么会想要处死我呢?现在又莫名其妙找我回去……皇帝莫不是病了,时日不久了,想看看他风华绝代的儿子长什么样吧?”
崇亲王极力忽略最后一句话,说道:“……不错……”心里却骇于他心思之敏锐。
“王爷怎么会那么好心助我称帝呢?”华陨耀眼地笑着,“您那么主动找我回到皇族,是希望我真能实现那个预言吧。如果实现了,皇帝死了,太子死了,我这个杀兄弑父的人怎么可能当皇帝,当然是英明神武的崇亲王您众望所归啦!如果预言不过是谣言,你也可以利用我来分散太子的注意力!总之,怎么都是对你有利的,不是吗?”
“看来你真的不适合争权夺位……”崇亲王冷笑,“锋芒毕露!早晚被人扼杀于襁褓!”
“我本无心向明月,奈何明月砸我头!”华陨大叹一声,连连摇头,“谁叫我那么出色呢?”
崇亲王握了握拳,再度忍住:“事到如今,你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。你就乖乖地跟我回京城吧!”

 

府外不远处,有两个人已经徘徊许久了。
虽说月黑风高,却绝对不是杀人夜,望望守备森严的府邸,哪怕飞进一只苍蝇,都会被劈成四瓣。
借着树丛的掩映,他们两人窃窃私语。
“喂,你快想办法啊!你不是常干这事吗?要是同伙不小心被抓了,总有点应急措施吧?”宸星不耐烦道,几度想要拔出剑,直接冲进去。
“你当我们这事情是好做的吗?凡是被抓的,为了保护其他成员不暴露身份,一律自我了断!”寐人瞥了宸星一眼。
“你……你居然忍心让陨哥哥去死?你!你太无情了!我怎么可以放心把他交给你!”宸星抓着寐人的肩膀,疯狂摇晃着。
“你冷静点啊!我要是不想救,还会和你蹲在这里吗?”寐人被他晃得有点头晕,“况且这次情况不一样,崇亲王对我们早已了如指掌,白白牺牲华陨也保不住什么秘密。”他极力不愿意承认,他是舍不得华陨才在这里吹夜风的。
“哼!你死了,陨哥哥也不会死的!他是什么人啊!他是万年不死派!”宸星咬着牙道,“你倒是想个办法呀!”
“呃……这样吧,我冲出去,把守卫引开,然后你趁乱进去救人,等救到人了之后给我发信号,然后我们找地方汇合?”
冷风吹过,玩弄着衣角,吹起一身鸡皮疙瘩。
两人相对无语,只听到耳旁树叶沙沙作响,薄云缓缓飘过,遮住那轮弯月,隐约有几道树影刻画出深深的痕迹。
宸星霍然而起,两眼冒出火花:“太土了!太俗了!这么烂的办法你也想得出来!简直是侮辱我的智慧!我怎么会蠢到真跟你在这里闲聊?我要自己去救陨哥哥!直接来硬的!”
“哎!”寐人连忙拉住宸星,“别急嘛!这个主意不好吗?那我们再想一个……再想一个……”
“太丢人了!出门别说认识我!你还能想出什么好计谋?最多又是……呜呜……”宸星嚷嚷着,却被寐人捂住了嘴。
“别吵……你看……”寐人腾出一只手,指着门口。
几辆马车被牵到阶前,整装待发,不一会儿崇亲王带着华陨出了府邸,依然是牢牢抓着他的手腕。
动作居然那么迅速!
宸星心底又涩又痛,发现捂在他口上的手也不停地颤抖。
两人一对眼,俱是心寒。
眼看着华陨就要跨上马车,他忽然冲他们藏身的地方一望,如同心灵感应一般。他微微一愣,很快用笑容掩饰过去,一个了然的笑容绽放在脸上。
我没事,你放心吧!
无言的话传到寐人心中……

 

三十七
大兴城离京城并不远,如果是快马加鞭的话最多三日就能到了。
起先,崇亲王出于谨慎,要亲自监视华陨,还与他共乘一辆马车,但被他折磨了一天后,崇亲王毅然决定与他分别乘车。
华陨一直尝试解开穴道,可是每次真气运行到被崇亲王击伤的那个位置时,总是隐隐作痛,无法完成循环。
看来只能靠身体慢慢复原了。华陨有些灰心地躺倒在车内,转着眼珠子不断打量马车。
到底是皇家气派,虽说是辆马车,可每一个细节都做了修饰。墙壁上铺了柔软的兽皮,座位上更是一整张虎皮,雪白的皮毛没有丝毫杂质,即使车外再寒冷,车内也温暖如春。车内很宽敞,哪怕像他这么身材修长的人,撑开了四肢也不会咯着脚。左侧是一排书架,大致扫了一下,诗词古籍倒是不少,以解车里人长途奔波之烦闷。
但一切的繁华只是表面现象,车外有两个崇亲王的心腹守着,不论吃饭喝水都经过他们的手,除了他俩和崇亲王,接触不到任何人。而这辆马车是真正的精铁铸成,打不穿,融不化,上天不得,入地不能,囚禁着华陨这只欲飞的大鹏。
寐人,你怎么还不来救我啊!
华陨望了望窗外,两遍景色匆匆而过,扬起淡淡尘土,离京城越来越近了吧?离京城越近,就意味着越难救人。
难道就这么被带进宫?太没意思了!我华陨是天生逍遥自在,是与那种拘束死板的地方八字不和的!
难道真要我趴着窗口喊:放我出去?颜面何在,尊严何存?
正在华陨胡思乱想的时候,马车忽然猛地一个停顿,差点将他震翻在地。车队停止了前进,他刚想询问,就听到外面传来打斗声。
是寐人来救我了吗?
华陨心中一阵狂喜,向窗外一探,是一群强盗打扮的人在和崇亲王的手下厮斗。强盗和官兵混杀成一片,虽然崇亲王的手下均是精兵,但毕竟强盗们人多势众,有的堵前面,有的打后面,打倒一个围上来一群。
人群中虽然没有看到寐人和宸星,但隐约还认得几个是烈云山寨里的人。再看地形,一侧临山,怪石嶙峋,的确是动手截车的好地方。
太好了!终于又能见到寐人了!一日不见,如隔三秋,几日不见,如恍然一世!
华陨激动地拍着茶几,为外面的人助威,脑中开始浮想联翩……
自己是貌美芳华的绝代佳人,在一次意外中被贪婪邪恶的坏蛋抢走,惨遭欺辱,楚楚可怜等待救援。正在濒临绝望时,心爱的男人终于出现了,车帘被猛得一掀,一张因为思念而憔悴的脸出现在面前,眼中布满血丝。
“寐人!”“阿陨!”两人呼唤着对方的名字,紧紧拥抱在一起!相对无言,唯有泪千行!
好一副英雄救美图啊!
“哈哈哈哈哈……”华陨边想着边笑出了声。
对了,要不要把自己弄得看上去惨一点?比如,装成被人蹂躏过的样子?
他先试着咬自己,制造吻痕,结果发现一些敏感部位自己的嘴够不到,比如脖子和胸,最多只能咬在手臂上,可是看上去又像是跳蚤咬的,效果不明显,于是放弃。
或者可以把衣服撕破,头发弄乱点?
这个好办!华陨拔下发簪,开始粗暴地扯自己的衣服,心里期待着寐人先不要急着救自己,等自己装扮好了再出现。
正当华陨嘶啦一声扯破外衣,车门呼地被掀开。
啊!寐人,不要!我还没摆出受害者的表情呢!
一张脸出现在华陨面前。
可是,不是一张憔悴思念的脸,而是一张养尊处优,略带怒容的脸——是崇亲王。
“怎么是你?”
“你在干什么?”
两人同时惊问。华陨是因为见到了不想见的人,而崇亲王则是因为看到华陨披头散发,衣衫不整的样子。
“寐人呢?怎么还没有来?我警告你,你若是伤害寐人一根毫毛,我跟你没完!”华陨威胁道。
崇亲王只是冷笑,没有答话。
不对!情况好像不对!
华陨再度静心去听外面的声音。已经没有了强盗的威吓声,和兵器的碰撞声,有的只是一片寂静。这种寂静,他太熟悉了,是打斗结束后的宁静。
怎么回事?战斗那么快就结束了?
“不自量力!本王手下的兵都是久经沙场,派一些小毛贼就想救人?”崇亲王抽了一下嘴角,再度打量华陨,“你……你在干什么啊!”
啊?怎么不是来救我的?就算实力不济,好歹也要在加派点人手,努力一下嘛!
“咳咳……”华陨梳理好长发,高高挽起,“我无聊,自己跟自己玩。”说着又用破衣服遮掩了一下。
千万不能让他知道,自己是想假装被他蹂躏,否则就糗了!
崇亲王皱眉,实在莫不透他脑袋瓜里在想什么,也懒得多想:“我命人给你拿套衣服来,实在无聊的话,就数数墙上的豹皮有几个花纹吧。”
他是因为强盗突袭,特意来看看华陨是否还在,幸好他安然无恙,就是做出了点古怪的举动,不过鉴于他的行为一向匪夷所思,这次不过是撕破衣服,所以他强迫自己忽略不计。
“王爷!”华陨整着发髻叫住欲离开的崇亲王,“晚上扎营的时候,提醒大家把被子盖好,免得被蚊虫咬了。”
崇亲王默默看了他一会,说道:“大冬天的,哪里来蚊子?”
华陨只笑不语,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。

 

让两个水火不容的人在一起商量事情是不容易的,让两个情敌在一起讨论如何救情人也是不容易的,口气稍重,就会酿成灾难,甚至一言不和就有可能造成血光之灾。
不过对于寐人和宸星来说,情况还算好,虽然宸星因为寐人几度提出的计划太过老套,而向他挥舞着利剑,虽然寐人因为宸星太过吵闹,而一拳让他闭嘴,但总得来说,他们相处得还算很和平。
“你说……这东西真的有用吗?”寐人手里捏着一叠看上去像秘方的纸。
“怎么可能没用?陨哥哥那些药瓶子,凡是贴红色标签的我是碰不不会去碰的!会死人的!”
手中的秘方,全部是用朱笔写成,血红的颜色是否意味着死亡呢?
他们利用这两天的时间按秘方调制了药物,然后借了烈云的人手,突袭车队,人人手里备好制成的药物,只求把药粉撒到对方身上,不求伤人救人,一旦成功立即撤退。
“没想到陨哥哥居然会把这套秘方交给你?告诉你,这里每一张纸都价值千金!”宸星眼红道。
“真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,那引蜜蜂的药是哪一张啊?”寐人好奇道。
“蜜蜂属于紫色标签,效果虽然恐怖,可是蜂毒可以解。你手里的那些成品,就算玉皇大帝下凡,都无力回天。”
寐人的手抖了一抖,又微微叹了口:“希望能有用吧,马上就要到京城了,能在城外解决就最好了。吩咐大家准备一下,随时观察车队的情况,还是要做好迎接硬仗的准备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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陨宝宝机密档案(绝不外传^^)
姓名:华陨
昵称:陨儿,小陨,阿陨
马甲:大郦皇室九皇子
身高:185cm
体重:保密
年龄:保密(踢,还保什么密啊!你娘在第一章开头就说过了!)
特征:背后有龙形纹身
绝招:晕血(呃。。。如果这也能算绝招的话。。。)
特长:语言攻击,即用大篇幅的自我赞美迷惑敌人,当对象是寐人的时候,自我赞美变成甜言蜜语。
秘密武器:GPRS全球定位系统(嘿嘿~就是本文开头的引路蜂^^)
人生最大的志愿:把美人娶回家!
座右铭:做三从四德好男人!(从容不迫,从心所欲,从一而终;上得厅堂,下得厨房,出得战场,入得卧榻)
兴趣爱好:给寐人做早饭、中饭、晚饭兼暖床。
爱情格言:爱情是跪算盘的时候背三字经。
口头禅:寐人,嫁给我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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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八
是夜,看似平静,却暗藏汹涌。
如果过了今夜还逃不出去,明天就能抵达京城了。
暗暗运气,虽然已经没有那么痛了,可还是只有平时的三成功力。
寐人,你快点来啊,这一夜,我等得太久了……
这夜,华陨没有睡,睁着眼睛直勾勾望着墨洗的天空。这夜,崇亲王也没有睡,每当他想起华陨临走时那句话,就不寒而栗,于是百般嘱咐要小心谨慎,千万不要出差错。
营地里,一堆堆篝火照亮了每一个角落,火光冲天,就连那洁白的月光都被染成了红色。人影憧憧,倒映在营帐上,手提长枪,稍有风吹草动,便神情戒备。
崇亲王几次进马车,查看华陨的状况,每次都看到他安静地躺在里面,一动不动。
平静,但也诡异。
“啊——”突然,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长空,在万籁俱寂的夜里特别惊心。
士兵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慌张地四处张望。只见一个士兵,刚才还好好地在巡逻,突然就倒在地上,四肢抽搐了几下,口吐白沫死了。
仿佛一个石子砸入平静的湖面,掀起层层涟漪,几乎就在同时,惨叫声如可怕的瘟疫传遍了整个营地,一个士兵接一个士兵尖叫着倒下,死状凄厉。
有杀手,可是杀手在哪里?是影子般的杀手!无形的恐惧深深攒住每个人的心脏,营地笼罩在恐怖的死亡气息中。
一瞬间,人们四处逃窜,毫无目的,毫无方向,单纯地以为自己在奔跑,就能躲过这场灾难。
篝火被逃亡的人踢翻,已经有几处着了火,火势渐渐蔓延开。
崇亲王披着外衣冲出帐外,看到自己的精兵有如溃散的败兵,不由大怒,随手揪住一个慌乱逃窜的士兵吼道,“怎么回事?”
那个士兵显然被他的威严吓到了,抖着腿说不出半句话,瞳孔蓦地睁大,大叫一声后死在崇亲王手上。
崇亲王心中一惊,猛地甩开尸体,四下一看,却没有看到任何致死的东西。
“蛇!有蛇!”不知道是谁尖叫,只见一个人扭曲着身体,手里揣着一条手掌般长的小蛇。小蛇拼命扭着身体,突然一口咬在那人虎口上,那人惨叫着和所有人一样死了。
小蛇掉落在地上,一下子就窜没了,可即使在黑夜里,也能清晰地看到小蛇的七寸处,那一圈触目惊心的黄色斑纹。
为什么冬天会有蛇?
崇亲王狠狠瞪了眼关着华陨的马车,几步冲上去。
“你到底干了什么?”他大手抓向华陨。
华陨敏捷地避开这一爪,然后又懒懒地躺倒,笑着道:“正如王爷看到的,我不是正乖乖地做囚犯吗?”
崇亲王眼神忽然变得恶毒,下意识地向地上张望了一下,也许是为了看有没有蛇吧?
他,也是怕死的呢……
华陨忍不住想笑:“王爷请安心,那种蛇对没有撒过药粉的人没有兴趣,王爷您尊贵无比,应该没有亲自与强盗动过手吧?”
“果然是你搞的鬼!”他咬牙切齿,几乎就像当场杀了他。
“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干啊!”华陨委屈道。
当惨叫的频率逐渐降低,耳边又加入了金属铿锵声。
“啊!寐人来救我了!”华陨当着崇亲王的面,兴奋地喊了出来。
“你们休想!”崇亲王怒吼,抽出佩剑就朝华陨刺去。
华陨惊呼一声,就地一滚,躲开一招,怎么也没想到怒极的崇亲王会对他出手。
“王爷!别想弄伤我!否则你会后悔的!”华陨那双明眸,刹那间射出万年冰川般寒冷的冰棱,周身散发着寒气。
纵然老道如崇亲王,也不禁一颤。从懒散到犀利,不过是瞬间的功夫,却转换得那么完美,也许,真是的是小觑他了。
“陨哥哥?”正在他愣住的当口,宸星斩开几个拦住他道路的士兵,抢到马车里。当他看到崇亲王正拿剑指着华陨,心头一怒,提剑就要刺。
“扫把星!不要胡来!”华陨喝道,冲上去拦住他。
“陨哥哥,我们快走!”宸星一掌拍开崇亲王,一边拉着华陨,一边为他开道。有几个没有被蛇咬到的士兵想要阻拦他,一一被他斩为两段。
一出马车,华陨就四处张望着找寐人,当看到他正在不远处,从容地击退几个敌人时,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。
“华陨!你想往哪里逃?你是逃不出我的掌心的!”崇亲王大喝,即使是在嘈杂的打斗声中,他依然声如洪钟。
华陨愕然回头,只见他手擒一张巨弓,已然张满,嘣地一声,箭离弦而出,撕裂着空气,呼呼作响,箭头竟是直指宸星。而宸星正背对他们同时与几人搏斗,丝毫没有察觉。
说时迟,那时快,华陨别无他想,身子一侧,硬生生用肉体挡下那箭。金属噗地一声扎进肉里,力道之大,竟有半根扎进了右肩,从背后穿出。
血,飞溅,喷薄……
痛?不觉的……只是晕眩,晕眩到不能自已……
身子仿佛跌入了万丈深渊,不断地往下坠。
陨哥哥!
惊呼,可听来却缥缈无依,下坠的身体被牢牢扶住,暂时停止了坠落。
鲜血染湿了半边衣衫,视线变得模糊,开始分不清颜色,入眼的,只有鲜血一般的红色……
血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,能让平和的人激昂,能让温柔的人愤怒,能让平淡的事物变得华丽……
红色,杀戮的红色,那一点点血腥的味道,刺激着嗅觉,是涩是苦是腥?
血花漫天,好似身披红绡的凌波仙子,舞着曼妙的身段,随手扬起红纱羽衣,绚丽夺目,把人的心智都迷惑了……
于是,便失去了自我……入了魔……

 

华陨睁开眼睛,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,陈旧的木床,简陋的房屋,好像是在一家廉价的旅店里。
虽然简朴,但很安全,而最让他感到安心的,是身边的人。
寐人一看到华陨醒了,就激动地冲上来:“你终于醒了!我还以为你会就这么一直睡,睡死了呢!”他说着,伸手抹了抹额头。
怎么我刚醒就咒我死?华陨皱了皱眉头,咧开一个笑容,他试图要坐起身,却牵扯到了肩膀上的伤,痛得他跌回床上。
“伤得很重,不要乱动!”寐人气乎乎道,满眼的忧虑,“幸好你昏过去了,否则给你拔箭头的时候,不知道你会不会把喉咙喊破呢。”
嘿嘿!华陨张了张嘴,发不出声音,又咳嗽了几声。
“现在你痛也要忍着点,谁叫你瞎逞能?”寐人埋怨道,看到华陨向他伸出手,像是要摸他的脸,可又够不找,于是低下头,把脸凑到他手心里。
华陨满足了,来回摸着,还捏了几下,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就把寐人气得半死:“怎么不是一脸憔悴,满脸胡渣呢?这怎么能表现你关心我呢?摸起来还是那么舒服!”
寐人瞪了他几下,借予他是个重伤病人,就不与他多争执了。
“寐人……”华陨脸色沉了几分,似乎要说什么严肃的事情,他垂下眼帘,沉默着,好像不知该如何开口。
寐人也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,也不开口追问。
“寐人……崇亲王他怎么样了?”
该来的总要来的,躲都躲不过。“他死了。”寐人镇静道,当他看到惊惶闪过华陨的眼眸时,他继续道,“是我杀死的……”
华陨怔怔地望着他,没有询问也没有置疑,最终垂下了头。
杀死一个亲王,和废除一个亲王,完全是两回事。哪怕他最后会被一贬再贬,他依然皇家子孙,而私自谋害亲王则是谋乱造反,是对皇权的挑衅,是灭九族的大罪。更何况,崇亲王是太后的心头肉,这般无辜枉死,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,皇家必定会张开天罗地网追捕凶手,满门抄斩。
这就是他们躲在这个小旅店的原因吗?
呼吸似乎有些凝滞,寐人略微推了推他,让他能够更舒服地躺着,又替他盖紧棉被:“你再睡会,过两个时辰我给你换洗伤口。”
华陨这次很听话,没有在口头上占便宜,他又伸手摸上寐人的脸颊,坚定道:“寐人,我会保护你的!”
寐人微微一笑,再度把他的手塞回被中:“我也会保护你的!”不放心地安抚了他一番,才转身离去。
“寐人!”华陨探着脑袋叫住他,“其实……其实那时候的事情我都记得……”说罢,他咬了咬唇。
记忆的末端,他被扯进一个温暖的怀抱,被死死地按住,像要嵌进另一个肉体似的。当鲜血爬过肌肤,滴在地上,迤逦成河,他才安然闭上眼睛……
也许,只有这样灼热的体温,这样甜蜜的感觉,才能抚慰狂暴的心。
寐人愣了愣,但很快恢复常态,冲他点点头:“好好休息。”
跨出房门,屋外一片阳光明媚,略显刺眼。他抬手遮挡了一下阳光,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,顿感心胸舒展。
阿陨,这次换我来保护你!
寐人看了看掌心,那里残留着华陨的温度……

 

三十九
阿陨,这次换我来保护你!
寐人看了看掌心,那里残留着华陨的温度……
“他醒了?”
“嗯……是的……”寐人应了声,向他看去。
秦狄依在门外,虽然在和寐人说话,但眼睛却紧紧盯着地面:“崇亲王死的事情已经传到朝廷了……太后暴怒,命令皇上一定要把凶手缉拿归案……幸好阿陨他武功高强,又有你陪着他,朝廷想要抓他,恐怖也不是那么……”
“我说了!崇亲王是我杀的!”
秦狄默默望着他,不点头也不摇头,他叹了口气道:“……好吧……我想这次我帮不了你们什么……”
“没有关系,你帮我们安排在这里让阿陨养伤,我已经很感谢你了。”
“你们不能在这里留很久。等阿陨的伤势稍有好转,就赶快找个更好的藏身之处,至于躲到哪里不要告诉我。”
“你快走吧!太子已经急着找你回去了吧?”
“呵呵,才安顿下来,就急着要赶我走啊?”秦狄嘲笑了两句,也觉索然无味,“那我走了,你们保重,下次见面,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。”

 

放眼望去,鲜红一片。
不知何时变成了海洋,除了红色,还是红色。
——陨儿,你千万要记得,不可以随便动刀……
——陨儿,动手要快,你见不得血……
——陨儿,这些小玩意你带着,要是有人赶欺你,就用这些东西教训他们,杀人不一定要见血的……
这是哪里?好像是凤无崖。
依稀,这些话回荡在耳边,是师父的叮嘱。
梦醒,华陨睁开眼睛,窗外已是漆黑一片。
“师父,我没有啊,我也不想的……”华陨自言自语道,想要伸手擦一下冷汗,却牵动了伤口,痛得一阵抽搐。
从小到大还没受过那么大的伤呢!真是该死!
华陨正咬牙切齿地对着空气诅咒,寐人推门而入。
“吃点东西吧,我煮了粥。”寐人坐到床边。
“好啊!”几乎是条件反射的,华陨兴奋地从床上跳起来,又是一阵剧痛。
“你急什么?痛死你!”寐人吼道,见他摇头晃脑地要靠过来,不忍心看他一副艰难困苦的样子,只好主动坐到他身边,把他搂着靠在肩膀上,“快吃!你昏迷了几天没有吃东西了!”
“寐人,你不要那么凶嘛!我身上好痛哦!你给我揉揉?”华陨撒娇道。
“哪里痛?伤口又裂开了?我看看!”寐人信以为真,关切之情溢于言表。
“这里!”华陨笑嘻嘻地抓着寐人的手,就往胸前按。
寐人知道上当了,瞪了他一眼,暗自放下心,又把粥塞到他口边:“趁热吃!我煮了很久了!”
华陨长大了嘴,等着寐人喂,在粥就要灌到口中的前一刻,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。
寐人煮的……能吃吗……我正伤着呢……会不会死人……
内心的想法毫不保留地在脸上表现了出来,被寐人察觉到了。
“你想什么呢?嫌不好吃么?我煲了三个时辰,你怎么都要给我喝下去!”寐人沉着脸威胁道。
华陨挤着眉毛拼命咽,一粒米都不漏地吞了下去——嗯?好像味道不错?手艺大有进步!
爱情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!
“嘿嘿,不错吧!”寐人看到华陨的没有舒展,无不得意道,“我连着煲了几天粥,总算有点小进步!可恶那秦狄,居然说我糟蹋粮食!”他愤愤地捏起拳头。
“他是嫉妒我们恩爱,自己孤零零没人疼。”华陨奸笑,咂巴了几下,张大嘴等他喂第二口。
寐人用心地喂,还不时得替他擦去溢出的汤汁,结果华陨每喝一口都故意吐出一点,等寐人来擦,吓得寐人差点以为他肩膀上的伤使他的自理能力都下降了。
“扫把星呢?怎么没有看到他?”华陨问道。
“他说他回凤无崖了,反正这里有我照顾你就可以了。”寐人瞥了他一眼。
“寐人,我牙疼!”华陨咧了咧,作痛苦状。
“牙疼?怎么会牙疼?”
“被你酸的,哎哟哎哟。”华陨涎着脸道,又招来一顿怒视,他用没有受伤的胳膊围上寐人的脖子,在他耳边呵着气道,“寐人啊,现在是我们的二人世界了,你说,我们有没有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?”
“你臭美吧!”寐人又气又笑,“既然你醒了,我们就离开这个地方吧,我去收拾东西,从此以后,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我们的行踪。”
“等等!”华陨拉住他,撅起嘴,“寐人,亲一个!”
“唉呀,你真麻烦!”
“亲一个!一个!就一个!”华陨开始耍赖。
鲜嫩的唇没有因为失血而失去色泽,寐人说不过他,红着脸,如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碰了一下,如同留下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印记。

 

两人收拾妥当之后,就开始往偏僻的地方走,越是人少的地方,越是他们前进的方向。对于这样的逃亡生活,他们倒也自得其乐,丝毫不觉得辛苦,也许是因为总算能摆脱世俗的牵绊,倒也落得一身轻松。至于流亡的辛苦,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,再苦也是甜的。
一个小镇上,他们坐在一馆子里吃饭。
“你的伤怎么样了?不碍事了吧?”寐人扯下一只鸡腿。
“没事,虽然还不能拿剑,但平时取点东西已经可以了。”华陨就着寐人手上的鸡腿咬了一大口。
“原始动物的再生能力果然是惊人的。”寐人转了个身,把鸡腿护到身前。
“那是在你的精心照料下迅速恢复——我要吃鸡腿!”他撒娇。
寐人指了指桌上的鸡壳:“吃什么补什么,你吃这个!”
“呜呜,我是病人,我应该吃有营养的东西!”他求饶。
“鸡骨头也很有营养啊!你又不是坐月子。不知道谁前天硬是不肯吃一口有营养的猪肝汤!”
“啊!原来这两天你是在气这件事情啊?猪肝好苦!我不喜欢吃!”
“那是我炖了好久炖出来的!以前再难吃的东西,你不都是吞下去吗?是不是现在情况变了,钓到鱼了就不用喂饵了?”
“啊?寐人,你怎么可以这么想呢?我错了,你原谅我吧!以后再也不敢了,只要是你烧的,我连锅子都吞下去!”华陨头搭在他身上磨来蹭去。
“那就不用了,那锅子我也是问村里人借的,说不定人家一家只有一口锅,被你吃了多可惜啊!”寐人叹了口气,终究还是心软,把鸡腿放到他面前。事实上除了被华陨最初咬掉的一口,他连舔都没舔过。当然,不排除华陨其实是很希望他舔一下的。
“寐人,你是世上最好的人!”华陨赞美着,大肆开动。
寐人望了一眼狼藉的桌面,便打算结帐,伸手向腰间一摸,摸到一个瘦瘪瘪的钱袋,顿时脸上白了三分。
“阿陨,你身上有钱吗?我的钱好像快花光了,不够付饭钱。”寐人压低了声音道。
“有啊!我当然有钱了!你早说呢!”他在怀里掏了半天,结果摸出了五个铜板,尴尬地嘿嘿一笑。
寐人以绝对鄙视的眼神望着他:“你没有钱还敢点大鱼大肉?我们现在怎么办啊?留下来洗盘子?”
华陨眨了眨眼睛,衡量着利弊,最后坚决道:“我们就这么走吧,吃一次霸王餐。”
寐人犹豫了半天,最后在华陨一句“放心吧,吃霸王餐我有经验”下,终于同意了。
两个装模作样地背上包袱,昂首挺胸地走出饭馆,守在门口的小二看他们理直气壮的样子,愣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,直到他们走出十来步,才恍如梦醒,扯着嗓子追出去:“喂,你们两个吃了东西还没有付钱呢!”
华陨拉着寐人撒腿就跑,在与人打架时都没有逃这么快过。
快逃啊!不能留在这里洗碗啊!
他们心里只有这个念头,低着头猛跑一气,从东大街跑到西大街,直到再也听不到追逐的步伐才停下来,大口喘气。
互相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,同时指对方大笑,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!
笑,他们笑着,笑声响彻云霄,穿过丛林,飞到天上。
幸福在飘荡。
“寐人,能跟你在一起,我太开心了!”华陨扑到他身上。
“我也是!”寐人顺其自然地环上他的腰,却在他腰的一侧,摸到一袋硬梆梆,胀鼓鼓的东西,他缓缓比推开华陨,黑着脸道:“这是什么?”
华陨见事情败露,只好嘿嘿笑着。
“原来你有那么多钱,还骗我吃霸王餐!你知道开饭馆多不容易啊!”这个曾经大兴第一酒楼的东家的良心发现了。
“这样才有乐趣吗!”华陨晃着手指道,“其实我有把二两银子塞在骨头里,只要他们收拾桌子就能发现。”
寐人一愣:“阿陨……你……”
“嘿嘿,有没有发现我越来越善良了呢?不用赞美我,我会骄傲的!”他得意洋洋。
“……你……越来越坏了!”

 

几天之后,朝廷的通缉令下到了每一个角落,几乎是在一夜之间,寐人的画像就贴满了大街小巷。
当有一次华陨指着告示上的肖像喊道:“咦,寐人,那个人画得好像你哦!”他就被寐人拖到墙角揍了一顿,然后他们就再也不进城镇了,只得翻山越岭,往塞外走。
渴了就喝点溪水,饿了就猎野味烤了吃,日子过得艰苦。虽然冬季动物稀少,但也足够他们两个食用了。到了晚上他们俩点一堆篝火,依偎在一起,说着悄悄话,一边取暖,一边烤食,另有一番情趣。这些野味的肉质虽比家禽来得粗糙,烤着入口却也有滋有味。
“寐人,今天是什么日子了?”华陨拍着吃撑了的肚皮,靠在他身上,懒懒地问道。
“今天……有点糊涂了……”只知道不停地赶路,早就无心时日了。
“我算算……”华陨掐着手指,“我被你们救出来那晚是初三,醒过来是初十,到了潼林是十七,看到通缉令是二十五,今天……今天是三十!寐人,今天已经是大年三十了!明天又是新的一年了!”
“今晚已经是除夕了……好快啊!”寐人轻喃,搂着华陨的手无意识地收紧。
篝火继续燃烧,照得他们的脸庞明寐交错,淡淡的烟轻轻缭绕,熏得他们有了醉意。
树木掉尽一身的绿意,只留下干枝枯叶。冬季的风很烈,可意外的他们并不觉得冷,只要靠在一起,就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。
没有爆竹,没有饺子,没有对联,没有喧闹,这是一个只属于他们的除夕夜。
有一点点冷清,但并不孤寂,有一点点平静,但并不哀愁。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,但是他们很开心,点滴的温馨在胸中泛开。
“寐人,我送你点东西!我们也来热闹热闹!”华陨的脑袋瓜子里,总能想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,“你在这里等我,好了我叫你!不要过来偷看哦!”他神秘兮兮地叮嘱着,转到树后,不见了人影。
寐人笑着点头,看他耍宝时得意的表情,似乎也成了一种乐趣。他强忍着好奇心坐在哪里,先听到哗哗声,接着是沙沙声,再后来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
他到底在干什么?寐人实在忍不住,偷摸过去一看,只见他正趴在地上往一堆枯枝败叶上撒什么东西,然后挑了一根燃烧的树枝点燃一角,
火苗沿着草堆,呼呼地蔓延,好像一条小火龙游动着身躯,渐渐长大,覆盖了整个地面。
“寐人,你偷看!”华陨嗔道,而寐人早已愣在了那里。
晕黄的火苗在地上烧出的是一副春联“春来芳华风轻催寐醒,冬去寒陨花繁听人笑。”嵌着两人名字的春联,如磅礴的画卷铺满大地。
火苗在微风中整齐地摆动,当寐人看到横批“与子偕老”四字时,泪水盈满眼眶,模糊了视线。
谁说两人不能过大年?以天为屋,以地为门,以火为联,满天星辰都在为他们祝福,他们的爱以天地为证。
“新春快乐!”华陨跳到他身边,轻声细语,看到一滴晶莹的泪珠在寐人眼角滚了一下,摔落在地,他慌乱地去抹,“寐人,你怎么哭了?不喜欢吗?过年了,要高兴一点啊!”
“不!我很喜欢!我很高兴……”寐人哽咽道,“……我太高兴了!”
“那就不要哭了!你一哭我就心痛!寐人还是笑的好看!”华陨搂住他,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抚他。
寐人破涕为笑,却依然泪不止,于是又哭又笑。
“我爱你,寐人!”
“我也爱你!”
火燃烧着,像在欢呼,明亮的火光似乎要印刻到天上去,让所有的人都看见。
花会败,人会死,唯有天地不老。
天若有情天亦老。无情天地阅尽人间有情万千,今晚,不知他们动心了没有?也许当天与地还一片混沌的时候,我们就相知了,偶然一声啼哭,我们坠落人间,便注定了一生的爱恋。
海誓山盟又如何?梁祝化蝶又如何?
一起笑过,一起哭过,生生世世太空虚,我们只求朝朝暮暮相依相守。
“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”他们紧紧相拥,为了彼此,只要能守住这份爱,即使用尽一辈子的力量也在所不惜。

 

四十
野合果然是比较消耗体力的!
第二天醒来,华陨伸着懒腰,得出这么个结论。
这段日子,寐人一直以华陨身体不适为理由禁欲。可英雄本“色”是华陨一向秉持的理论,于是在昨晚感动加冲动下,他再一次身体力行贯彻了一次。
尽管寐人至少用了一上午的时间,坚决用眼角看他,但他还是觉得划得来。
不管他们愿不愿意,风声已经越来越紧了,有时候他们为了通过一道盘查严密的关口,不得不绕远路多走上好几天。
但只要有华陨在一旁笑闹,日子过得也不觉得烦闷,反而会生出,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的念头。
唯一让他们烦恼的就是华陨伤口的愈合速度变慢了。因为他们为了躲避人烟,一直露宿在外,不能安心休息,甚至可能一连几天找不到清洁的水源来换洗伤口。药也渐渐用完了,不得不言路采摘药草,其疗效时轻时重,不利于身体复原。
华陨表面上满不在乎,其实心里担心不已,万一遇上遭遇官兵,若带伤上阵,实力必定会大打折扣。
这晚,他们爬上半山腰,找到了一个山洞,在确定了里面没有冬眠的熊后,便打算在这里过夜。
“今天你去逮吃的,还是我去?”寐人一边清理着山洞,一边问道。
“你去!我要吃兔子!”华陨毫不客气地说出自己馋涎已久的食物。
寐人皱了皱眉:“兔子很难逮啊。”他见华陨张嘴就要撒娇,又连忙道,“好了好了,我去逮兔子!你在附近找点树枝,先烤烤火。”
华陨连连点头,还在洞口挥手目送了他好一段路。
当视线里再也看不到寐人的时候,华陨卸下了那张笑脸,揉了揉手上的肩膀,又摸了摸额头,很烫,发烧了,是伤口发炎引起的。
兔子这种动物,要比飞禽难捉多了。凭他们的武功,飞禽只要一出现,用削尖了的树枝就能打下来,而兔子则不同,俗话说狡兔三窟,单是找兔子窝就要费上不少功夫。华陨故意支开寐人,就是希望能有足够的时间处理伤口,不让他担心。
他在四周找了些清热解毒的药草,在口中嚼碎了吞咽下去,又重新敷了伤口,相信凭自己从小训练出来的坚强体魄和良好的抗毒身体,应该可以熬过这一晚。他又把洞窟收拾干净,点好篝火,架好烤叉,就等寐人回来开动了。
尽管已经入春了,但山林里还是像冬天般萧条,鲜少听到鸟鸣,所以一个人的时候会显得特别冷清。
华陨这个人是不适合冷清的,热热闹闹才是他一贯的作风。因此一个人呆久了,也难免皱起眉头。
寐人走的时候,日虽偏西,但天还是亮着,现在已经是星垂月涌了。
怎么那么久还没有回来?
华陨无聊地拨动着火堆,极力让自己想象烤兔子的喷香美味。
寐人不是那种死脑筋的人,如果他真的逮不着兔子,那也应该随便逮个东西回来,免得饿死我呀!
夜里的山林为什么这么静?静地只有自己的心跳声,华陨咬着唇瓣,直到失去血色。
头又开始痛了,当心神散乱的时候,就会抵御不了病魔的侵袭。
自己喜欢的东西,千万不要离他半步,否则追悔莫及……
这是哪个混蛋对自己说的?华陨猛地掷下树枝,把拳头握得咯咯作响。
不会的!寐人不会有事的!我们都逃了快两个月了,他们怎么可能还追得上我们?
华陨扶住疼痛欲裂的头。
不会的!一定不会的!
脚步声由远及近,惊得华陨几乎跳起来。
这种脚步不是寐人!这个林子里,居然还有第三个人!
仿佛五雷轰顶,华陨看到出现在洞口,并且探着头向内张望的竟然是秦狄,而令他几近晕倒的是秦狄手上抱着一只已经死了的灰兔子。
华陨看着他走进来,站在自己面前。很多年以后,他一直很奇怪,当时为什么没有跳起来一刀杀了他。只是觉得世界在龟裂,在崩溃,一切的动力都消失了,疲倦以千倍万倍的分量潮涌而来,压得他动弹不得。
寐人,没有回来……
寐人,已经被他们带走了……
幸福,仅一步之遥。
“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!”华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发出声音的,好像是来自某一个破碎的空间。
“食君之禄,忠君之事,不遗余力。我说过不要让我抓到你们。”秦狄淡淡道,没有丝毫感情,“我手下多的是追踪高手,凡是他们出马,再狡猾的犯人也逃不过一个月,你们已经很让我佩服了。虽然你们制造了不少假痕迹让我们跟丢了好几次,可是你们一路采药疗伤泄漏了踪迹。”
华陨冷笑:“为什么会是你?”
“皇上把这件事交给了太子,所以自然就落到我头上。其实你应该庆幸是我,这样至少小君他们不会有性命之忧。”
“那我还要谢主龙恩了?”华陨毫不客气地讽刺道,“你来是带我走的?”
秦狄轻轻摇头:“我要追捕的只有一个人,就是司寐人,与你无关。”
“可人是我杀的!和寐人没有关系!”华陨不可抑制地吼道。
“人是谁杀的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谁来承担罪名。”秦狄望着几乎要陷入疯狂的华陨。爱地这般深刻,是该同情,还是该羡慕?他茫然。
至少华陨知道此刻的自己是清醒的,面前的人曾经对自己说过,愤怒会让人失去判断力,所以他现在还是极力让自己冷静。
“我会把寐人救出来的,我会让你们付出惨痛代价的!”华陨一字一句道。
寒冷的气息,像冰箭射向秦狄,冷不丁一颤,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物体,毛茸茸的触感传到掌心——是那是灰兔子。
“这是寐人让我交给你的,还说你看上去病了,所以吩咐你一定要吃了,好补充体力。东西我带到了,我要走了。”灰兔子被塞到华陨手中。
还是温热的,都是这只该死的兔子!华陨手中一紧,就想把它的头颅捏碎。
“哦,对了。”已经走出山洞的秦狄,停了下来,四处张望,“这个地方还真是难找,要不是寐人告诉我特征,可能我还真找不到。”视线落在华陨身上,“为了捉这只兔子,寐人还跑得真够远的。”
什么意思!他为什么临走时还要说这种话?
怒火到达极限,在胸中翻滚,手上的力道慢慢卸下。
无处发泄……无处发泄……
这只兔子是寐人花了心思才抓来的,是自己说想要吃,他才努力去抓的!千万不能浪费!
为什么会这么任性?为什么会说出想要吃兔子这样糊涂的话?
寐人被带走的时候,是一个人……孤孤单单一个人……
自己喜欢的东西,千万不要离他半步,否则追悔莫及……
明知在如履薄冰的情况下,还要让寐人与自己分别那么久,简直是自寻死路!
此刻,华陨恨不得杀了自己!
都是自己的错,与这只兔子何干?
他猛地坐下,取出小刀,去皮开堂剖肚,串上烤叉,架上烤架,让烈火熏烤着整兔,不停地翻身。
黑亮地眼眸没有焦点,一动不动地盯着兔肉逐渐变成焦黄。
当油一滴滴落到火里,发出滋滋的声响,他取下兔肉。
小心地咀嚼,用心地回味。
好香!好吃!人世间至上美味也不过如此!
这里面都是寐人地爱!所以,一定要全部吃下去!
泪水毫无预兆地划破脸颊,是为一个至爱的人。
平生第一次,华陨流下男儿的泪。 【雨/林】

 


四十一
天圆地方暂时是封了,但后院的屋仍然住着原来的一些人。
那天大清早,烈云提着扫帚开门扫地,突然看到有个人坐在门前石阶上。
“啊——”烈云大吼一声,惊得把扫帚都扔了。
“干什么呀?没见过像我这么漂亮的人吗?”华陨撩了撩发丝,挑眉道,“一群懒人,起那么晚,寐人不在你们一个个都偷懒,活都不干!”
“我有在勤劳啊!我不是来打扫卫生了嘛。”烈云忙拾起扫帚,埋头苦扫,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,“为什么你会在这里?你们不是去逃亡了吗?司寐人呢?没有跟你一起回来?”
刺到心中最痛的地方,华陨扫了他一眼,一声不吭地往内屋走。
他刚推开小君的屋门,一只枕头就迎面向他飞来。
“做点事情都那么慢!你找死!哎哟呵,还不快把粥端近一点,放那么远我怎么够得着啊?”小君恶劣的叱骂声随之传来。
华陨咬着牙,把枕头从脸上摘下来,很意外地没有任何反应。
“啊——”小君看到来人,惊地在床上翻了个滚,受伤的屁股撞到床角,痛得哇哇直叫,阿陨哥,你怎么会在这里?呜呜,阿陨哥,我跟你说呀,我那个惨啊!呜呜呜!”
“怎么了?受伤了?”华陨看他脸色苍白,不像是假装。
“你们逃了之后,我总共被抓进去三次,拷问你们的下落,每次都大刑伺候!呜呜,我的屁股都被他们打烂了!”平时里只有烈云一人能听他哭诉,现在华陨回来了,他更是抱住不放,鼻涕眼泪一个劲地往他身上擦。
“让我看看,有没有真的烂掉?我可是妙手回春,华佗再世!”华陨说着就要去扒小君的裤子。
“哎哎!屁股怎么能随便给你看呢!”小君连忙护住腰带,“不过呢,你们回来了就好!有你们保护我就放心多了!烈云这个没脑子的,做事都不利索!”
华陨涩然一笑,把粥端到小君面前。
“这次我一定要叫老大给我加工钱,我为他吃了那么多苦!连屁股都被人打了,男人颜面何存?呜呜呜!一定是老大平日里克扣我的饭钱,害我吃都吃不饱,身上没几两肉,板子都打在骨头上,痛得要死!”小君揉了揉眼角,“他在哪呢?一回来也不知道看看我,太没良心了,枉我为他打了那么多年工!”
华陨看着他一边狼吞虎咽地喝粥,一边唠叨个不停,想要做个笑脸,却怎么也松不开紧绷的肌肉:“小君,加工钱你是别想了,把你找个好人家托付了才是。”
小君猛地被呛了一下,冲华陨眨了几下眼睛,再望望敞开的大门透着一股凄凉,生出可怕的直觉:“怎么可能?这怎么可能呢?”看着华陨的眼神变得空洞,他突然暴起,扯着华陨的衣襟大吼,“你让他们把老大带走了?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呢!你不是自称很爱很爱他吗?有你在怎么还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呢!”
“我也不想的啊,我也不知道啊!”华陨从未觉得这般委屈过,平日的他骄傲到从来不屑辩解,可现在他早就没有了一贯的原则。
“不要狡辩!你怎么对得起老大!你怎么对得起维护你们的所有人?如果你都不能保护他,还有谁可以指望?”小君扑到华陨身上,又捶又打又哭又叫,受伤的身体更加疲惫不堪。
如果你都不能保护他,还有谁可以指望?
“对不起,是我做得不够好……” 华陨的心都快要碎了,无尽的悲哀涌上心头。
哭累的小君倒在华陨怀中,依然毫不妥协地责备着他:“你怎么对得起老大?你怎么对得起我被打烂的屁股?你把老大还给我!”
“我这次回来,就是想把这里安顿好,然后再去救他。”华陨安抚着小君,“其余人都还好吧?”
“秦大哥事先回来安排过,所以苏六钱老板他们都没有事,但因为我是天圆地方的人,所以被查问就是难免的了。”
“这里的房子已经被查封了,收不收回来也无所谓了,反正我们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住了。至于你,就跟烈云走吧,我想他会好好照顾你的。”他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,“你要是不想当强盗,这点钱你们省着点用也能过一辈子了。”
“我才不要你的钱呢!你自己留着跟老大过日子吧!”小君一把推开。
“也对哦,烈云山寨里找到过那么多金银财宝,难说他没有私藏一点,为自己的小日子打算哦。”
“阿陨哥,你一定要把老大救出来啊!”小君捏着华陨的手,郑重道。
华陨摸了一下他的头:“你放心,要是救不出来,我就血洗紫禁城,祭寐人在天之灵。”
心底,寒意顿涌,小君感觉到捏在掌中的手因为愤怒而颤动,不禁打了个寒战。

 

把天圆地方的人和事安排妥当,华陨就往京城去了。
究竟该怎么做?其实心里并没有底,出了江湖,入了官场,面对权势,他势单力薄。
自从寐人被带走之后,心里便成了一片荒芜。
肩膀的伤势本就没有痊愈,在回大兴的途中,再次发作,在旅馆里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,身边连个人影都没有。当店家打算把他当死人扔出去的时候,他才从鬼门关徘徊回来,勉强苏醒。
现在,肉体上的伤虽不太碍事了,可心痛却从未停止。
好想见寐人一面!
华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。
至少要确定他是否安全,有没有吃苦头,有没有遭罪?大狱里的伙食一定不够好,吃惯了我的手艺的胃,能吃得下那种粗糙的食物吗?大狱里的狱卒会不会长得凶神恶煞,看惯了美貌的我,会不会无法容忍那种视觉污染?
那晚,秦狄与同僚喝了点酒,很晚才回到府中,当他刚踏入房间,便察觉到房里有人。
“说实话,你来得比我想象中的要慢。”秦狄镇定地坐到桌前,尚有些醉酒,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,摸索到茶杯,兀自喝茶解酒。
“那么急着见我?莫不是你家太子活着不耐烦了?”华陨也拿了一个茶杯,在手中把玩。
“华陨,就凭你这句话,我就可以把你抓起来,和司寐人做同命鸳鸯!”秦狄重重地搁下瓷杯,威吓道。
嘴角勾起一丝寒冷的笑意:“吓唬我呢?放心吧,我不会自作虐去寻死的,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。”
秦狄无奈地叹了口气,“你想见寐人吧?”
“秦狄,你说太子到底有多爱你?这么多?这么多?还是还是这么多?”他没有回答,反问秦狄,并用手指比划着,双眸在黑暗中闪着异样的光芒。
秦狄一怔,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?
“他爱你,有你爱他那么多吗?为他奔波四方的时候,他有没有想念你?他爱你,会不会为你付出生命,就像寐人愿意替我顶罪?”华陨幽然道,像在质问,又像是在自问。
“你想说什么?”一番话问得他心惊肉跳,问得他胆战心惊。
他并非没有想过这些问题,只是不想去想,不愿去想。
“没什么。”华陨收回视线,淡然道,“我想见寐人,能带我去见他吗?我知道你有办法的。”

 


四十二
跟着秦狄到了大牢,幸好这里的环境还算清爽,狱卒长相还算过得去,寐人应该不会过得太苦。
“能关在这里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,你不用担心寐人会受罪……毕竟我们也曾经共事过,有我在,不会让他受皮肉之苦。”秦狄像是知道华陨在想什么,先开了口。
走过重重看守,几道铁门,幽暗的甬道,即使点了火把,也不觉得明亮,反而有种压抑的感觉。血腥味夹着铁锈味扑鼻而来,虽然并不浓重,但仍然刺激到了华陨的神经。
如果可以,他决不会再让寐人在这里多呆一秒!
秦狄命狱卒打开牢门,又从另一人手里拿过一壶酒,一篮食盒,递到华陨手里:“这是我给你们准备的,很久么见面了,一起吃点东西喝点酒也好。不过我要提醒你,不要妄想做出什么举动,这里出去单守卫就有七百,御林军彻夜巡逻,若这里有风吹草动就会集合。”
“哼,想要我和寐人和绝别酒?你做梦!”华陨甩手就要进牢房,可转念一想,不能白白浪费一壶好酒,不喝白不喝,于是又把酒和食盒抢了去,跨进了牢房。
“寐人?”牢房里阴暗地很,不仔细去辨认,还真看不到里面是否有人。
一只手从黑暗中探出来,抓住华陨,把他拉向黑暗,跌入温暖的怀里。
“我好想你啊。”寐人的声音沙哑艰涩,好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的样子。
有什么一下子荡漾在胸口,满满的快要溢出来,华陨一下子懵了,寐人紧紧抱住他,下巴抵在他头顶。这种肌肤之亲,有多久没有感受到了?思念又岂知是口头上的?
“寐人……”华陨回抱他,用整个身体去感觉他,日思夜想的人就在怀里,相对已无言。在寐人怀里来回蹭着,华陨已是哽咽:“寐人……我不能让你再留在这里了……我不能……”
寐人拍着他的脑袋,故作轻松道:“喂!不要那么没出息!入狱的是我,我还没伤感呢。”
算算时间,在狱里也快一个月了,寐人瘦了不少,脸上也长出淡淡的胡茬,华陨摸着他的脸喃语:“寐人,你怎么坐大牢了还那么帅呢?”
“不帅怎么能吸引你的目光呢?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华陨一起太久了,连说话都沾上了他的习气。
“秦狄弄了点酒来,幸好他还有这点良心,虽然这里气氛差点,可我们还是将就着喝吧。”他忙不迭的弄住一块干净的地方,摆好酒菜,给两人斟好酒。
自古饮酒当有清风明月,那才能品佳酿,谈情调。但现在深陷牢笼,美酒和着血腥气一并吞入,还未入口,已失了滋味。辛辣的感觉刺激着腹腔,当酒意涌上头脑,晕眩快乐带走了淡淡的忧愁。
酒不醉人,人自醉。
华陨搂着寐人,连绵的吻印在他脸上,唇上,颈上,用唇瓣摸索出最真的感觉:“寐人……我会救你出去的……”
“阿陨,你千万不要胡来!”意乱情密中,寐人推开华陨,那晚的血腥,依稀在目,“这里守卫没有上万也有上千,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救不了人的,不要做无谓的事!”
华陨不顾,扑上去继续吻着,并作势要把他压倒:“不是无谓的……不是……为了你什么都是值得的……”
“阿陨!你听我说!”寐人正色道,“这里不比江湖,不是你胡来的地方!”
连泼两盆冷水,热情如华陨也冷却了,他不耐地甩了甩头发,坐在寐人身边。
见他有些生气,寐人心里不禁酸痛,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。已经到了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,还对他苛责,实在于心不忍:“阿陨,你不要生气啊,我们慢慢商量,我也想与子偕老啊。”
听到这句话,华陨总算面色缓和:“那你说怎么办吧?我听你的就是了。”
寐人顿了顿,似乎有些难以启齿:“我……我不希望你救我……能在这里看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……”
“你说什么?”华陨跳了起来,情绪变得激动,紧紧握住寐人的手,“不要救你?我只要一想到你呆在这种地方,就足够让我发狂!你居然还叫我不要救你?”
寐人的语气也硬了起来:“你怎么救我,你拿什么救我?唯一的可能就是去向太子求情,你又不是不知道,太子他想要的就是你的命,你去了不就是自投罗网!我不希望你救了我,自己栽进去!我不想和你生离死别啊!”
没有你的地方,阴冷无光,人间与地狱,又有何区别?
被他说的一阵堵心,华陨低下头,自嘲地笑道:“是啊,看起来我真的是很没有用呢,连自己最爱的人都救不了,枉我自以为是了二十六年,不过是庸人一个。”
“我……”寐人也一番苦涩在心头,“……你明知到我不是这个意思的……何苦自贬,又拿来刺我呢?”
古怪的沉默笼罩着两人,那是一种怎样的无奈?
用一个人的性命去救另一个人的性命,这究竟是自私还是无私呢?死了的人也许可以安心了,那让活着的人如何度过漫漫长夜呢?
谁又愿意去做这个活着的人?
“我走了,你安心等我。”华陨缓缓起身。
“阿陨!”莫名的就是心在痛。
“放心吧,祸害遗千年,我不会死的。”那种狂妄而不羁的笑容又绽放在他艳丽的容颜上,仍然绚丽夺目。

 

走出牢房,竟然天已经大亮了。
秦狄守在那里,也是一夜无眠,看到华陨出来,略微一振。
华陨在秦狄面前站定,居高临下地望着他:“带我去见太子。”
秦狄揉了揉酸痛的肩膀,并不在意:“你想要见,我带你去见就是了。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,太子不会放过你的。”他说罢,便在前头开路。
而华陨则站在那里不动:“喂,你不问我昨晚干嘛问你那些话?”
“你想挑拨我跟太子?”秦狄笑吟吟地望着他,摇头,“没用的,这么多年了,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。既然他不懂得爱情,那就让我多担当一分,这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,只是因为他是我想要保护的人。对你,对寐人,不同样如此吗?”
华陨明若秋水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,耸了耸肩:“好吧,不过我想你是多心了。带路吧。”
虽然天还未大亮,但太子华子寰一向早起,已经在书房里晨读了。
许久未见子寰,他又添了几分帝王之风。当他看到华陨站在门口时,微微一笑,气度雍容却又不失威严。
“阿陨用过早点了吗?如果还没有,可以和我一起吃。”他示意华陨坐到他身边。
华陨也不客气,一晚上光顾着和寐人说话,也没吃什么实在的东西,抓了一个糯米团子塞到口中。
嗯,味道还不错!于是一口气把子寰动都没动过的早点吃了一大半。
子寰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,不禁宛然。
“放了寐人吧。”吃了半饱的华陨,突然说道。
子寰略惊于他的突兀,淡然一笑:“你说放我就放?我这太子做得未免太窝囊了。”他掂起一只粉色团子,并不吃,似乎在欣赏它的做工。
“我拿我的命来换吧。”华陨平静道,就像说的不是生命,而是一团糯米。
“你真的这么想?”子寰觉得好玩似的笑着,温和的表情好像他真的是个善良兄长在对他弟弟说话,“阿陨,我不觉得你那么笨,你也不应该把我看得那么蠢。”
华陨面色一冷,眼前的人果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。
“你死了,放司寐人出来,他一得知你的死讯,岂不是要冲我发彪?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,这种傻事我是做不来的。”若说自信的表情,兄弟两个倒是如出一辙,只是一个绢狂,一个高傲。
和这样的人对话,真的不是一般的辛苦,必须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,免得掉进他布的陷阱。
华陨打算先发制人:“这一切都是你算计的是吗?你早就计划用寐人来威胁我了!一开始下令陷害崇亲王,不管崇亲王结果如何,你都可以编造借口来抓寐人!而出乎你意料的是我竟然杀了崇亲王,并且寐人会替我顶罪!虽然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你的意料,但是结果还是一样的!你的这么多掩饰,目标不是崇亲王,而是我!现在已是一箭双雕,崇亲王死了,我又乖乖地跑到这里来求你!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很得意?”
论城府,论心机,聪慧如华陨,自谈不如!最可恶的是,明明知道是他的诡计,却还不得不照他设定的路去走!
“虽然有点出入,不过大致是这样的。”子寰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窘迫,也许他已如修炼千年的妖精,已经没有什么能掀起他心中的波澜了吧?
“你好狠……”华陨咬着牙道。
佛说,无欲则刚。在华陨心中,始终有个最柔软的地方,那就是寐人。
“阿陨,你威胁不了我……”子寰轻抚着他的面颊,眼中的神情尽是柔和,“……这个世上,没有什么能威胁到我……”
“我倦了。”华陨拍开他的掌心,“放了寐人吧。可以顶罪的人多的是,不一定要寐人的,只要你开口,没有你做不到的。”
“这话就说得不对了,司寐人是名正言顺的凶手,为什么我要找人顶罪呢?”
华陨望向子寰的眼神变得愤恨,几乎可以看到,他是个疯狂的赌徒,翻转着掌心,掌心里是沉甸甸的筹码,而那块就是寐人。那是他视若珍宝的东西啊!
扑嗵一声,华陨突然跪倒在地上:“我求你了,你放了寐人,你要怎么样我都答应你!”
这一跪,把男儿的尊严踩在脚底!
他不顾了,他顾不了那么多了,只要能救人,这种牺牲,他早就看得轻如鸿毛了!
子寰仰天大笑,全然是个胜利者:“好,我就喜欢你这种爽快。”他长身而立,背对着华陨走了两步,宏亮的声音异常地冰冷,“我不要你的命,这对我一无是处,把你的命留一半给我——你废了你自己的武功,让我相信你没有杀我的能力,我就放你们走。”
华陨深深一震,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。
在走入这个殿堂之前,他不是没有想过太子要什么,一条胳膊一双眼睛,甚至更残酷的他都有想过。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,太子提出的要求会是这个。
二十六年的修为,二十六个寒冬酷暑,二十六年清晨晚暮,这一身本事,都是他流尽泪水汗水血水,一招一式学来的。
现在居然要他自费武功,简直比要了他的命还要痛苦。没有了一身武艺,空有一副好皮囊又有何用?平生最瞧不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,而往后,难道要做曾经最不屑的那一类吗?
何其残忍?也许从最初的最初,他想从自己手里夺去的,就是这个吧?
他说的对,这是他的一半生命,可是被夺走了一半生命,他还完整吗?
引以为傲的……当引以为傲的东西不复存在,以后他该如何自处?
“华子寰……”华陨冷笑,“你果然非同一般,崇亲王根本不是你的对手,这个皇位,舍你取谁?不过,我也要让你知道,我华陨也是非同一般的,我所有拥有的,是你这辈子都别想得到的!”
话音刚落,华陨抬起右手,一掌向心脏拍去。 

 

四十三
“华子寰……”华陨冷笑,“你果然非同一般,崇亲王根本不是你的对手,这个皇位,舍你取谁?不过,我也要让你知道,我华陨也是非同一般的,我所有拥有的,是你这辈子都别想得到的!”
话音刚落,华陨抬起右手,一掌向心脏拍去。
震断了心脉,从此也就是个废人了,一身武功毁于一旦。
只要人还活着,就能和寐人白头到老。
如果这是爱的代价,那就勇敢地承受!
这一掌用足了毕生的功力,要自己毁灭自己,实在是件残酷的事情。
就在手掌就要击中心脏的时候,一个人影突然扑过来,竟让一向动作敏捷的华陨也措手不及,一个火辣辣的巴掌随即甩在他脸上。
待看清眼前的人,华陨愣在了那里:“师父……”
站在自己跟前的,不高的个子略显清瘦,明亮的眸子炯炯有神,此刻正闪动着灼人的火舌:“小畜生!我养你二十多年,今天就让我看到半死不活的你啊!”水无央毫不留情地骂道。
“师父……我……”委屈感充斥大脑,华陨一时头昏,和师父说话的口气也变重了,“我要救寐人啊!我要救他啊!只要能在一起,什么都可以了!”
水无央也愣住,亲手养大的徒儿从未顶撞过自己,今天却破例了。
“你怎么能这么跟你师父说话?”另一个低沉的声音插了进来,是华宁修,他把水无央往身后护了护,威严地扫了华陨一眼。
华陨看了看子寰,那双未来君主的眼里没有任何起伏。从师父和师爹进来之后,他没有出过声,也没有其他举动,也许他正在静观事态变化。
水无央一把搂住华陨,心爱的孩子一年没有见到了,一见面竟然就是一番令人心碎的画面,心里酸涩到不可言喻。
提到武林宗师,首屈一指的就是水无央了,他在武学上的造诣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,随意指点,就能化腐朽为神奇,无极教三字单靠他一人的名声,就足够威震四方了。但若说起他一生最大的成就,那除了教导出华陨这个人,就别无其他了。
“师父……”华陨苦涩一笑,反而安慰起他,“师父,你别这样啊……”
华宁修叹了口气,从门外迎进来另一个人。
来人裹着厚实的披风,在这初春的日子里,略显突兀,但那一身明黄色,却是说不出的雍容华贵。
首先反应过来的子寰,他朗声拜道:“皇儿见过父皇。”
来人正是郦朝第三位皇帝,华宁昭。
皇帝面色微黄,一身病气,还需要人搀扶着,但他看上去精神还不错,像是遇到了什么喜庆的事。“嗯,皇儿一早就开始勤奋,是我大郦之福啊!”皇帝温和地笑着,示意他起来。
这个就是自己的父亲?
华陨微微抬头仰望他,这个病入膏肓的老人就是把自己生出来的人?不是没有做过关于父亲的梦,梦里的男人高大宽厚又慈祥,他把自己抱上马背,在原野上恣意驰骋。
梦里的人和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……
尽管他看上去也很慈祥,可是,不一样,太不一样了,总觉得有什么怪怪的,不是滋味。
“陨儿,来见过你父皇。”华宁修招呼他。
华陨愣了愣,却没有动。这个陌生的老人是自己的父亲?华陨不断重复问自己类似的问题,怪异的感觉逐渐膨胀。
皇帝仔细地看着他,一双已有些混浊的眼睛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,袖底的手微微颤抖,无限感慨道:“长得真像卫皇后啊!朕还以为你真的……”他掬了一把泪,向华陨伸出双手,“孩子,过来,让朕好好看看你。”
华陨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过去,抱着他的双臂忽然一紧,水无央似不舍得般把华陨搂地更紧了。
“无央!”华宁修低声喝了一句,又对华陨道,“陨儿,快过来,拜见你父皇。”
华陨看了眼一脸黯然的水无央和焦虑不安的华宁修。在这个时候,要他认父,决不会是什么心血来潮,可是……
眼角瞥到华子寰,一脸阴沉,一言不发。
来到缓缓走到皇帝面前,拜倒在他脚边:“华陨叩见陛下,吾皇万岁!”
“陨儿!”华宁修的呵斥先一步落地,这一句君臣之礼气得他想当场揍他,“陨儿!怎么这么不懂事呢?”
华陨低头,没有辩驳,倒是皇帝阻止了华宁修:“宁修,孩子嘛,不要那么凶!”话虽这么说,可脸上仍然难掩失望,病态的面容越发苍老了,“华陨?宁修,是你给他起的名字吗?算起来,也应该是‘子’一辈的啊。唉,都怪朕,当初都还没来得及给你取名字,改日朕要请几位鸿儒,重新取个好名字。”皇帝承诺着,情绪又稍微好转,全然不觉华陨阴沉的面色。
“一切全凭皇兄作主。”华宁修应道,拉着华陨,兴致勃勃道,“皇兄,您看陨儿……您看他是不是很出息?”
皇帝含笑点头,脸上泛出红光:“不错,这孩子长得俊,一脸聪明相!不愧是流着我们华氏一家的血脉!宁修,这么多年辛苦你了!”
“这是臣弟分内的事。”
两人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,不温不火,一旁的华陨早就听不下去了。心头牵挂着的另一个人,只要多在牢里呆一秒,他的心就多煎熬一分。他再也忍不住了,突然对子寰道:“放了寐人,你的条件我答应你!”
经过这番折腾,把寐人救出牢笼的心念更加坚定了,他已经做好放弃一切的准备了。
坚定的声音,震慑了屋里所有的人。
“这……这是怎么回事?”皇帝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们,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个个扫过。
“我华陨一诺千金,你先放了他,我自会把半条命双手奉上。”华陨没有去求皇帝,不自觉地对这个血脉上的父亲产生排斥。
“陨儿,你疯了?”水无央叫道。
“怎么样?这笔交易,你不亏!”华陨盯着子寰,执着道。
皇帝清了清嗓子,似乎在提醒,他才是这个王朝的主宰。
“皇兄,臣弟求您开恩。”华宁修跪了下来,将事情向皇帝细细道来,甚至包括华陨和寐人的关系。
原来是跟崇亲王有关,皇帝无奈地说道:“说到崇王,他平日里的小动作,朕并非不知情,因为太后宠着他,朕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不过最近他的确越来越不象话了,简直是在逼朕拿他开刀。追查凶手,其实也是太后的意思,朕本不想深究。”
听出皇帝话中略带谴责,几人不由一喜。
沉吟半天,皇帝又对太子道:“子寰,你对这事怎么看?”
皇帝老了,病了,并不意味着他糊涂了。论所有的儿子当中,他最器重的无疑就是子寰了,并不会因为突然出现的华陨而改变。
见他绕来绕去,还是想找太子,几人的心又低落了。
“皇儿一切听父皇吩咐。”意外的,子寰推脱了。华陨望了眼居心叵测的子寰,眉头再度皱紧。
“人是一定要处置的,否则太后那里不好交代。不过,既然是朕的皇儿喜欢的人,若朕不成全,岂不是枉为人父?”
华陨望着皇帝的笑容,开始觉得他有点像梦中的父亲了。

 

三人回到华宁修离开京城之前居住的府邸,虽然一直没有主人,但家丁都在,维护地相当好,毕竟是皇家园林,丝毫没有破败的景象。
刚走进厅堂,就看到宸星从里面跑出来,扑到华陨身上:“陨哥哥,担心死我了!身上的伤好点了没有?”
“我就知道你去劳动师父和师爹了,唉……”华陨不禁叹了口气,真是没用啊,到了最后还是要长辈出马借人情。
“死小孩!出事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们!你才多大点啊?就想什么都自己扛?”水无央揪着华陨的头发。
我已经不小了!我是个男人,我可以做到我想做的事!
华陨心中苦笑,嘴上什么都没有说。也许等到华陨老了,只要水无央不死,都会对他这么说话。
“把上衣脱了,我听宸星说你受了很重的伤,我帮你看看。”
“师父,我没事。”华陨摇头,“我有点累,我想睡一会。”
“福喜!快去打扫一间房间好睡觉。”水无央当即使唤起下人,好像他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。
华宁修笑了笑,当视线转到华陨身上时,变得深邃:“陨儿……”
“师爹,我真的很累,有什么等我睡醒了再说吧。”华陨截住他的话头,转身走了。
华宁修心里的事,他怎么会不清楚,无非是兄弟情,父子情。这些华陨都明白,可现在他脑子里只有寐人的事,其他的根本是一粒微尘。

 

照皇帝的意思,太后对处置凶手十分坚决,所以一定要有人死。
在商量之后,决定行刑还是照旧,只是最后处决的时候,换一个死刑犯。而换下的寐人,就有华陨带走,从此随他们到哪里,都不再计较。
事情听上去很简单,实际上也很简单,这种掉包的手法,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了,只要他们肯点头,就能救下一条人命。
可是,真的会那么顺利吗?
华陨恶梦连连。

 

寐人处刑是在十日后,因为华宁修怕他闹事,所以不许华陨插手,另外派人接应。
那天华陨挤在人群里,看着寐人从大牢里被押出来,身上有些污秽,但仍然神采奕奕,似乎有种炫目的光芒。
再次看到寐人,华陨不禁笑了,虽然知道他离得那么远,一定看不见他在冲他笑,但他相信,他一定能感觉到。
菜市口每次都会因为斩首而变得热闹得像沸水。看着众人争先恐后地往前挤,生怕自己漏看什么精彩的地方,华陨不禁有些恼了。
看什么看!没见过帅哥啊!不许看!寐人是我一个人的!
他恨不得跳上去拿块布把寐人遮起来,抱回家一个人看。
熙熙攘攘的人群几乎把华陨挤到窒息,好像一阵一阵的潮涌,把华陨向不确定的方向推去。寐人的身影已经拐过街口,消失不见了。
不祥的预感代替了才刚冒头的喜悦,好想永远把他留在视线里,却发现总不能如愿。
手中忽然一热,低头一看是宸星在拉他:“陨哥哥,我们先回去吧,这里人太多,不安全。”
华陨犹豫了一下,便跟着宸星走了。
回到王府,越想越不对劲。
来得太过容易,容易到不真实,容易到令人怀疑。
“不行!我要去看看!”华陨拍案而起,凳子都还没有坐热,就要走。
“阿陨哥,等等我!”宸星追出门去,见他站在门口并没有跑远。而从远处走来的,除了水无央之外,还有……
他局促不安,茫然地一路跟在水无央身后,当看到华陨的时候紧张的神色终于有所缓和。
“阿陨哥!”扑到华陨怀里的……是小君,华陨觉得他的世界一片灰暗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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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寐人机密档案
姓名:司寐人
昵称:美人?
马甲:天圆地方东家,兼剥削小君等劳动阶级的资本家
身高:183cm。。。。什么?比华陨矮?184cm。。。还矮?284cm!
体重:华陨多重?(汗。。。这个也要比啊?)
年龄:二十五。。。比华陨小?他老啦!
特征:比较帅!(这个是他自己说的,不是我说的>_<)
杀手锏:左手算盘,右手三字经
特长:可以让人人都避之如虎的华陨像只温顺的猫咪。
座右铭:(以前)万花丛中过,片叶不沾身。(现在)忍耐是一种美德,尤其是在华陨面前
人生中最幸福或最倒霉的事:遇到华陨!(北北追问到底是幸福还是倒霉,他拒绝回答||||||)
爱情格言:……(他沉默,北北头上冒出问号)……(继续沉默,冒出冷汗)……是华陨派你来的?(北北摇头,是代表广大民众来的)……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(^^)
最心烦的事:Top or bottom,it is a question!(上还是下,这是一个问题!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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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四十四
  “为什么会是你?”华陨已经无数遍对小君重复这个问题了。
  小君吓得脸色苍白。一开始还一本正经地告诉他,在他走了之后,他怎么突然被人抓走,关在一个小屋里,后来有突然被人在头上照了袋子提出去,经过几个人的之后,出现在他面前的就是水无央了。而水无央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“你叫司寐人?”,顿时他便什么都明白了。
  早就知道这个手段非常的太子不会那么容易松口,果然还是被他下了套。
  皇帝即使权利再大,他哪里会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?到底换回的是寐人还是其他人,他根本无暇在意,真正掌握着的还是太子!
  太子终究是不肯放手,像他那样的人,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到手,怎么可能轻易掷出筹码?
  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……
  这一天,华陨都显得很平静,至少表面上是的,练功,吃饭,散步,不怎么说话。但是这对华陨来说是很不一般的,因为他通常是个不安静的人。
  那一夜,梨花又开了。
  千花万花不甚爱,只有梨花白脑人,肠断当年携酒地,一株香雪媚青春。
  黑夜盛开的梨花与一般不同。
  冰凉的夜风,在耳边絮语,摇落满枝的梨花,圣洁白雪,似绵绵细雨,如朦胧河汉。不似寒雪圣似雪,细细密密地铺满一地,带着雨露,在银色月光下闪闪发亮。
  雅致的清香酝酿出醉意,掠过鼻尖,似有意,似无心,挑逗着迷失在花间的人。
  最美的一朵梨花在树下静静绽放。
  美,绝美,美不胜收,美到妖异……
  张开洁白的手,让残花飘落在掌心,让这似有若无,缥缈不定的美在掌心揉碎。
  梨花白,白得让人看不出它的情绪。
  花如此,人亦如此……
  当小君在满天花瓣中找到他的时候,近乎痴了。仿佛是从繁花中幻化出来的,融合其中,却又昂然独立。
  叫我怎能与你分开?
  那是小君最后一次看到他,听到他说的话。
  那时,他痴痴地站在树下,望着繁星。
  黑暗中,他缓缓走来,带着一身的戾气,一把明晃晃的短剑在袖底闪着银光。
  没有人能看清他是怎么逼近的,明明他还在百步开外,下一瞬间就有可能在耳边呼吸,当肉体被分离的时候,才看见那一道白光划破黑夜,来不及呼喊,来不及倒地,他又消失在黑暗中。
  “有刺客!有刺客——”城门幸存的守卫尖声呼叫,更多的守卫朝这里涌来。
  “叫太子来见我!”华陨朗声喊道,音波像千层浪向内廷送去,刺破耳膜。
  秉烛夜读的子寰突然一震,烛火像是被风吹了,疯狂地摇摆着,书房里明暗交错,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。
  在深宫中的他,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,只是忽然觉得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探进了心底,在皮肤底下滑动,一阵阵恶心。
  他凝了凝神,捧起书继续阅读,还没看了几行字就听见殿外哗然一片。
  “保护太子!决不让一个可疑的人进来!”一个侍卫首领喊道。
  子寰不悦地皱眉,长身走出书房,之间许多宫人举着灯笼,所有地侍卫都全副武装,严阵以待的样子。
  “怎么了?”他威严地问道。
  侍卫首领拜道:“请殿下安心歇息,殿下的安全由微臣保护!”
  “本宫是问你出什么事了,说什么废话!”子寰喝斥道。
  侍卫首领擦了一下汗:“这……有刺客意图谋害殿下……臣奉命保护太子!”
  子寰不屑地挥了挥手,示意他下去:“一点小事,搞得惊天动地的……”
  多嘴的侍卫首领不甘心地漏了句:“听说很厉害,几十个人一眨眼都杀了……”
  “等等……”子寰叫住要走的他,隐约觉得不对劲,想要问点什么,却又不知从何问起。
  这时秦狄匆匆忙忙走来,向子寰道:“殿下还不休息?已经夜深了。”虽然话音平稳,但眉宇之间掩饰过的惊惶,难逃子寰锐利的眼睛。
  “难道……是华陨?”子寰不可思议道,转而冷笑,“他是来找我的吧,我倒想看看他能耍出什么把戏?”
  “殿下不要去!”秦狄大喊,拦在身前,“这种事情守卫处理就可以了,您保重贵体就好,刀光剑影的很危险!”
  “这里是皇宫!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,能翻出什么风云来!”子寰推开秦狄,不顾众人劝阻朝殿外走去。
  “子寰!”秦狄急得直跺脚,竟当众直呼起他的名字。
  子寰回头望了他一眼,转身走了。
  秦狄恼怒地低吼一声,反身朝大牢急奔。
  那个场景,一直到很多年后,都在华子寰的恶梦中盘旋。
  太宝门前那片青砖地上沾满了鲜血,随意踩上一脚,都能飞溅起血花。好像是洪水冲破了闸门,淹没了宫门,而这每一次液体都是滚烫的血液。
 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,不禁令人屏息。无数具残缺的尸体,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,断肢四处飞散。
  仿佛,已经不是人间,而是死亡凄惨的修罗场……
  血雨中,那人一身白衣,不占片缕鲜红。短剑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,他挥动着双臂,好像飞天般飘逸的身子,舞着死亡之舞,带起绝世风情。动作干净利落,每一刀挥下,都有一个灵魂飞散。
  子寰只觉的浑身发冷,下意识地去抓紧栏杆。
  华陨偶然抬头,看到了站在城门上的子寰,突然仰天大笑,妖魅的笑容带着无限的讥讽,嘲笑着他的畏惧,身子因为笑得太过剧烈而颤动着。
  “疯子!简直是个疯子!”子寰气得发抖。
  “华子寰!把寐人还给我!否则,今夜我血染京华,叫你一生一世罪孽缠身!”华陨用剑指着子寰,一滴滴血沿着剑锋落在地上,汇合入血海。
  他孑然一身,无所凭赖,可周身散发出来的杀戮气息却让众守卫战战兢兢,不敢贸然冲上去。更多手执长枪的守卫,只是畏缩地蹲在后头。
  “你这个疯子!罪孽缠身的不是我,是你!”子寰捶着栏杆,气急败坏得骂道。
  “哈哈哈哈——”疯狂的大笑许久才平复,“我有什么好怕的?你不是要做圣贤的君王吗?你不是要做英明的人主吗?跟我有什么关系?这些人都是为你而死的!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!”语音转为犀利,那双冰眸即使离那么远,都能感到阵阵寒意。
  子寰咬破了嘴唇都无言以对,死死地瞪着华陨。
  “把寐人还给我,什么时候见到他,我什么时候还你安宁。”华陨用低沉,却足以让子寰听到地声音说道。他缓缓举起短剑,朝左手掌心刺去,剑锋一转,撕裂了娇嫩的皮肉,一道巨大的口子从掌心划到手肘。
  第一次,他刻意召唤出潜伏在心中的魔。
  鲜血直流,染红了他纯净的白衣,染红了他明亮的双眸,染红了他眼中杀戮的世界。
  血液能够令他疯狂,但能让入魔的血只有来自三个人的,父皇华宁昭,兄长华子寰,还有他自己……
  他的双目变成红色,火一般鲜艳的红色,他已经变成了另一个自己,一个杀戮的魔,一个来自永无天日的幽明之间嗜血的魔。
  这是一场屠杀,看似数量悬殊,实则气势宏大的屠杀。
  入魔的华陨杀人的动作变得缓慢,但并非迟钝。轻而易举地避开长矛,没有瞬间取人性命的速度,而是恶意地刺入肉体,慢慢割开肌肉,几乎能够听到铁器在肉中滑动的声音,在对方死亡之前带给他足够的恐惧和痛楚。
  喷溅出的血,像墙一样厚实,几乎能遮挡住视线。
  什么是血的味道?呼吸着,却已经麻木了嗅觉。
  是腥?是甜?不知道……隐约还有一丝幽雅的梨花香……好像天与地回复到最初的混沌,所有的感观都搅做一团,撕扯不清。
  黑夜里,残风中,他笑着,骄狂恣意的笑声直冲天宇。他是人世间不受羁绊的自由生命,他的脚步因所爱的人停止,也为所爱的人再度狂奔。
  “你给我住手!住手!”子寰呼喊着,试图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,他不顾一切地要冲下城门,正巧撞上一个急奔而来的侍卫。
  “殿下!太子殿下!”侍卫惊恐的喊道,“太子殿下!皇上他驾崩了!”
  “什么?”子寰失声惊叫。
  “皇上他听说有人屠血皇宫,怒极攻心,就……”
  涌上心头的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,子寰再度望向不曾停止杀戮的疯狂的华陨。
  陨星现世,天狗食日,白狼冲天,入无间修罗道,杀兄弑父。
  回荡在耳边的是他狂敖的笑声和这句预言。
  心在颤抖,子寰义无反顾地朝下冲去。
  血浸染了天上明月,沁入了无边的黑幕,要用多少圣洁的水,才能洗得干净?
  若不与他面对面,这一切,永远都不会完……
  杀意像从天而降的大雪,冻得人直打颤。只要他眼底的红光扫过,几乎就意味着死亡。
  华陨看到子寰已经站在了与他同一平面上,嘴角不禁勾出冷艳的笑容,眼中闪烁着狂野。
  入魔的华陨有记忆,但已不是原来的人了,只是沉醉与屠杀的快意中。
  他嗅到了更有意思的猎物。
  随手抛开刚死在他手下的躯体,他冷笑着向子寰冲去。
  杀!
  他脑中只有一个字!
  当两人相距不过几步之遥的时候,华子寰才意识到死亡的逼近。
  想要逃,双腿却钉在了地上,动弹不得。
  银色的刀锋,毫不留情地刺进肉体。
 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,抵不过一片冰冷的精铁。
  华陨面无表情地看着突然闯进视野的身体,缓缓扯动短剑,滚烫的鲜血喷溅在他脸上。
  “啊——”凄厉的惨叫来自子寰,好像是被碾碎了的声音,他伸手抱住挡在他身前的身体,却觉得异常地沉重。
  冷剑没有感情地被挑起,血如泉涌,支离破碎的身躯像秋风中瑟瑟的枯叶,落在地上。
  华陨漠视,他清晰地记得,他也是这样捅破崇亲王的身体,看着他倒下。
  “阿狄!阿狄——”子寰扭曲了的声音,拼命呼唤着,挣扎着,好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救命的稻草。
  秦狄张了张嘴,像是要说什么。他望向华陨的眼神变得无比羡慕,他没有比现在更明白,华陨的为爱痴狂,究竟所谓何意……
  华陨举起剑,欲再度向子寰攻去。
  “够了,阿陨!够了!”寐人近乎要哭泣地扑倒华陨,把他抱在怀里。
  他被震撼了!
  当他被秦狄放出来,看到这惨绝人寰的场景时,他被震撼到了。
  几乎不敢相信,这是华陨做的,他扑上去,没有想过那把利剑会不会捅向自己,只想把疯狂的爱人搂在怀里,安抚他狂暴的灵魂。
  华陨挣扎了一下,被他死死按住。
  环抱住自己的是温暖的气息,甜蜜而纯净,不占人世间一丝微尘。
  这是一种奇迹!平和的气息渐渐冲淡了暴戾,冲淡了愤恨,冲淡了怒火。
  华陨温顺地躺在他怀里,闭上眼睛,享受着这份安宁,好像熟睡的婴儿,化去眉宇见的冷冽,露出恬静的笑容。
  再度睁开眼睛,鲜艳的红色已经褪去。
  一切最终都归于平静……
  寐人看了眼呆在那里的子寰,他怀里的人,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迹象,他抖动双唇,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,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血水,模糊成一片。
  “寐人……我们走……”华陨牵了他一下,在他耳边轻轻道。
  寐人用力握住他的手,用力点头,心底暗暗发誓,再也不让这双手,为自己染上鲜红。
  “华陨——”华子寰嘶声力竭,像撕破了的布帛,绝望而愤怒,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在面前死去,他失去了自我。
  已经走远了的两人停下脚步,子寰失魂落魄的样子落到华陨眼中。
  “太子,既然我答应过你,我就会做到。你还给我寐人,我就还给你一世的太平。从此以后,你也放过我们吧。”运足内力的声音,即使不很用力,也能让子寰听到。华陨左手突然紧握住寐人,右手一掌拍向心脏,硬生生把自己心脉震断。
  “阿陨!”寐人惊叫,促不及防地接住他的身体,他就像一个抽了芯的娃娃,绵软地摔倒,嘴角渗出一丝血。
  像是力量突然消失,连站立都变得困难,太不习惯如此孱弱的自己……
  “阿陨?你感觉怎么样?”寐人替他抹去血珠,心像被针刺得痛,见他为自己不断地自我伤害,却什么忙都不能上。
  “我没事……”华陨安慰似地笑笑,胳膊搭在他肩膀上,勉强支持起身体,“我们走吧……寐人……没有人再能分开我们了……”
  血的味道依然在空气中弥漫,闭上眼睛,把那些残缺的身体,关在另一个世界里。
  一场屠杀落了幕……
  还没走几步路,华陨几乎就要瘫软了。每次晕血之后,他都会昏迷,此刻还有什么在支撑着他。
  “阿陨?你坐下来,靠在我身上。”寐人替他擦去额上的汗水,让他舒服地半躺着。
  华陨眨了眨眼睛,愈发迷朦了。
  “阿陨……以后我们就幸福了……”
  华陨笑了,满足地笑了,他从怀里掏出百鸟朝凤笛,放到嘴边,呜呜地吹了起来,似乎是要纪念这动人的一刻。
  幽怨的笛声,飘荡在空中,依然优美动听,却已无连绵的气韵。
  “寐人……以后……我再也不能为你吹百鸟朝凤了……”话语似哀怨,似伤心。
  手上沾满了鲜血,污染了碧绿碧绿的笛子。
  他,也需要用一生来忘却这场心与血的交战。
  “傻瓜,要百鸟朝干什么,我朝你就可以了。”寐人搂紧了华陨,下巴抵在他头顶。
  华陨咳嗽着笑出了声,倚在爱人广阔的胸怀里,什么都不用再担心了。
  当第一缕阳光从东方照耀大地,撒在相依的情人含醉的脸上,华陨闭上了眼睛:“寐人,我爱你。”
  “我也爱你。”
  凤无崖的后山小屋,又开始热闹了。
  “师父,这是什么东西啊?”华陨用怪异的强调大叫。
  “死小孩!什么什么东西啊!这个是宝宝!是婴儿!不是什么东西!”水无央随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,然后安抚小婴孩,“小宝宝不要哭哦,这个坏蛋不要理他!”小婴孩吮着手指,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,骨碌地张望,一副乖巧的样子。
  “师父你怎么可以随便把这种东西捡回来?而且还放在我的床上!你看你看,尿了一床!寐人啊,我被人欺负了,你要为我作主啊!”华陨扑到寐人身上撒娇。寐人看着自己的书,不理睬他们两人。
  “小气!借你的床用一下都不可以啊!不要动不动就把小寐人拖过来帮忙,你以为你会叫我就不会叫啊!宁修!你儿子欺负我!你说怎么办!”水无央不甘示弱。
  “师父啊,你把人家小孩抱来干什么啊?”华陨求饶,“你看这里房间那么小,怎么再放一个人啊?”
  “你说什么啊?这个小宝宝我要养的!你们两个大男人给我搬出去,从今往后,我跟宁修要过新的生活!”
  “师父!你不要我了?呜呜,寐人,我被人抛弃了!”华陨哭道。寐人继续无视他们。
  “你那么大个子了,我抱都抱不动!还是这种粉嫩嫩的才好玩,随便我捏!”水无央得意地捏着婴孩的脸,婴孩似乎被他捏地很痛,大眼睛盈满了泪水,委屈地要哭。
  “嘿嘿,可怜的小孩,从小就要受到这种虐待。”华陨冷笑。
  水无央无视:“真的是个乖宝宝呢,又不哭又不闹,不像某个死小孩坏得要死。我连名字都取好了,这次要跟我的姓,要姓水,叫水麦地。”
  “噗——”华陨喷出一口水,强忍着笑意,“水麦地……那么难听的名字……”
  “死小孩!敢说我名字取得不好!”水无央一拳打上去,“在麦地里拣到的当然要叫麦地,小麦麦,可爱的小麦麦。”
  华陨长出一身鸡皮疙瘩:“师父啊,您年纪一大把了,照顾小孩子多累啊,这个小孩就送给我们养吧。哦,寐人,你说对吧?”他硬是把婴儿从水无央手里夺过来。
  寐人总算提起了精神,好奇地凑过去看:“嗯,的确是个可爱的宝宝呢!”
  “喂!这个是我拣来的!”水无央叫道,被两人忽略了。
  “寐人啊,我们一定要好好教育这个小孩啊!叫华麦地?其实我比较烧卖,叫华烧麦吧,多好的名字啊!”华陨挤到寐人身边。
  “嗯?我不喜欢烧卖,我喜欢叉烧,叫司叉烧!”寐人抹着下巴。
  “我们另外找个地方住吧,这样才有温馨小家的感觉!”
  “好!记得要让他文武双全,风度翩翩!”
  “不错!现在就长那么可爱,以后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!是不是啊,小烧麦?”
  “是小叉烧!”
  两人一边说着,一边慢慢地走远了。成双的背影在夕阳的斜照下,依靠在一起。
  小烧麦,抑或是小叉烧也许是不满他的名字,张大了嘴,狠狠咬了一口华陨的手指。
  “啊!小畜生咬我!”
  有一种感觉荡漾在心头,叫做幸福。
  幸福如此简单,两个人在一起,平平安安,亲亲我我,偶尔吵架斗嘴。可幸福得来艰难困苦,所以更要好好地珍惜。
  也许二十年后,江湖上又会出现一个华陨般的人,来毒害百姓,上演一套追妻计、整人计、杀敌计、甜蜜计、温馨计,最后拐走一个美人,也不一定哦!
  

——完——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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